第九章 吊桥效应
/吊桥效应/
1974年,加拿大卡皮诺拉吊桥上,曾进行过一场心理学实验。
在该实验中,大部分人都会在过吊桥的时候,因为提心吊胆而心跳加速,如果这时候恰巧碰到另一个人,他们会把错把这种心跳加快理解为是这个人让自己心动了,从而滋生起情愫。
心理学家将这种效应称为“吊桥效应”。
/长安/
下班了,余长安刚走到公司楼下,就看到了许海瞳,他的裤脚还沾着泥巴,显然是刚从工地上下来,唯独头发是经过打理后的那种又厚又长,也不知是哪个韩剧里的主角发型,很明显是张叶欣喜欢的风格。
“哟,想通了,来给头发上保险了?”余长安捏着他的头发调侃道。
许海瞳拍掉他的手道:“别闹,帮我个忙。”
“滚蛋。”余长安骂得斩钉截铁。
“我说话了吗,你就让我滚蛋。”
“借钱对吧?张叶欣挺能花的嘛。”
“你为什么对她那么大偏见?”许海瞳有些着急。
“她又看上什么了?”
“一条项链,但是这得说清楚,她可没问我要过,是我想送给她。”
“哦,她想要什么,就那么巧让你知道了?你是猪脑子啊?没觉得这有问题吗?”
“你为什么老把别人想那么坏?”
“第几次了?”
“你哪次也没借过啊!”
“找谢怀城去。”
“他又没在德阳,哪好麻烦他。”
看到许海瞳顾左右而言他的样子,余长安心里猜到了八九分,他说道:“谢怀城可是个不拿钱当钱的主,看来对张叶欣有偏见的不止是我嘛。”
“你就说借不借吧?”许海瞳心浮气躁地说。
“没钱!”
“我可听越哥说,你刚谈了个大业务.......”
“那就是不想借。”余长安说,“你是跟我去喝酒呢,还是去找你的张叶欣?”
眼见许海瞳站在原地没有要走的意思,余长安也不理他,径直就要走。
许海瞳冷不丁道:“我对你可没这么小气过。”
“你觉得是小气那就是小气吧。”余长说。
“妈的,从小到大,我有什么好事不想着你?”许海瞳越说越气,“衣服鞋子,我穿都没穿过,就送给你了……”
“衣服嘛是有几件,”余长安也不走了,“鞋子嘛,没有,我以前比你矮,后来比你高,你的鞋我从来都穿不了。”
“你要和我算得这么清吗?”许海瞳急道。
“不是你想算吗?还有啊,你的衣服,不是帮你打架,就是给你补课换来的,每一件,我都受得起!”
许海瞳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没话说了吗?那我走了。”余长安道,“对了,我还是那句话,你俩不合适,玩玩就得了!别太挂心上了。”
“我没你那么冷血!”许海瞳转身先离开了,可他走了两步终是不解气,又转身回来道,“你也没有!你真那么洒脱,姐姐不要你的时候,你就别去成都找人把自己都找到失联啊!”
余长安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这让许海瞳有些心虚,可他还在气头上,干脆咬着牙道:“就当我从来没认识过你。”
余长安眉毛一挑,脸上又恢复了轻蔑的笑容,他摊开双手道:“你请便。”
/谣/
庄茗从来不是个含蓄的人,对于这来之不易的初恋,她更是毫不收敛地向身边人展示。
每天电话打个不停,“老公老公”地腻歪话喊个不断,就连跟我们聊天的时候也是三句话不离她“老公”。
周杏娟抗议道:“你是真不把我们仨光棍当人啊!”
“你们谈恋爱的时候也没饶了我啊。”庄茗说。
程慧云说:“啥时候带我们见见啊。”
“他不是工作忙嘛。”庄茗推说着,正巧电话又再响起,她接起电话就甜甜地叫了声“老公”。
我们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同时做出嫌弃的动作。
“唉,也别说她了,”程慧云道,“小娟也没好哪去,那时候每周来回坐十多个小时车去谈恋爱。”
周杏娟不服气道:“你好,也不知道是谁,分手的时候床上躺了三天,要不是静静强行把你拖下来……”
“不许说了!”程慧云连忙打断她,“丢死人了!但是那时候,我真是觉得自己要活不下去了。”
“爱情嘛,不就是让人要死要活的吗。”周杏娟说。
这二人说完,突然都对视一眼,然后同时看向了我。
“你们干嘛?”我警惕地问道。
“你就没有过!”程慧云道。
“静静没有过什么?”打完电话的庄茗好奇地问道。
周杏娟解释道:“我们在说,静静和郑飞鹏就没有那种腻腻歪歪,要死要活的时候。”
庄茗不以为意道:“静静和我们又不一样。”
“我哪不一样了?”我问道。
“你那么文静,当然不会像我们这么大大咧咧的。”庄茗说,“郑飞鹏又是那种很尊重女孩子的人,你们俩在一起怎么说呢,有点相敬如宾那个意思。”
我叹道:“相敬如宾吗?唉,其实再怎么文静也不至于到那个地步吧,也不至于,谈了那么久恋爱,我还不愿意把他告诉家里人,爸妈现在还以为我没谈过恋爱呢。”
她们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说,迎着她们疑惑的眼神,我便索性把话说开了:“你们有没有想过,可能,我根本就没喜欢过他呢?”
/谣/
对于喜欢是什么,我一直很模糊,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可能是高中的时候吧。
那个男孩子高高瘦瘦,他坐在教室的前排,手里总是捧着一本书,有人叫他的时候,他便抬起头,扶一扶眼镜,那双眼睛和他的白衬衫一样干净清澈。
我喜欢从他身边经过,喜欢看他一丝不苟地看书,也喜欢因为一道数学题跟他吵得面红耳赤。
可那时学业太重,爸妈的管制太严格,而时间又太快。
还来不及仔细分辨这种感觉,毕业就让我们互道了再见,可我们没有再见,天各一方后,他能留给我的其实只剩互相遗忘了。
郑飞鹏和他很像,虽然没有那么高,也没有那么瘦,可他笑起来的时候,都是那么干净,只是他的眼神会更凌厉,性格也更自负,更张扬一些。
唯一能让他不够自信的,大概只有他那口产自于四川的,一着急就平翘舌不分的普通话了。
出身优渥,笑容爽朗,性格大方,成绩优异,他身上有太多的优点能让他闪耀得如同星星。
所以,我一直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注意到寡言少语的我的。
我更想不通,他怎么就突然向我表白了呢。
他用极其诚恳的态度,来对抗我的拒绝,他也没有想过我那时候只是单纯的手足无措,而不是他以为的害羞。
之后的日子,他对我展开了几乎是寸步不离的追求。
我不能确定自己有没有喜欢上他,却也习惯了有他在我身边,但是否再进一步,我却始终没有想法。
然而,转机终于是出现。
那个晚上,我被簇拥着来到操场上,在那里几百只蜡烛连成了心的摸样,我的名字在中间闪闪发光,郑飞鹏手捧着玫瑰走来,将深情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
对这种俗透了的桥段,我以为自己会嗤之以鼻,可当自己成为主角,陷入周遭的人声鼎沸后,我的心率快到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人群把我和他挤到了一起,我们贴得如此近,那玫瑰花在我们中间都被压成了一团,花香入脑,我便没有办法再思考。
郑飞鹏说了什么,我听不清,只记得自己在一声声的“答应他”“答应他”之中点了头。
然后,他便欣喜若狂,也顺理成章地吻了我。
可即便确定了关系,我和他也没有变得多亲密。
我不习惯他牵我的手,他吻我的时候,我总是要做一番心理建设才能松开牙关,就连他为我精心准备的礼物,我也总觉得无聊,还总觉得亏欠了他什么,老想着要等价偿还回去。
郑飞鹏有时候也会对我的冷淡表达不满,可随后,他又立刻释然——一个文静又内向的乖乖女,理当如此矜持吧。
这个理由很好,好到我可以用来让自己也心安理得。
说来可笑,明明有那么多的不合常理,可那段时间,我们俩谁都没怀疑过,我是否爱他。
毕竟那一晚的剧烈的心跳声,是毋庸置疑。
然而,除此以外,就算是关于初吻,我能想起来的,是眼中闪烁的烛火,还有耳边围观者的起哄声,就连鼻尖的玫瑰花香气也历久弥新,可唇齿碰撞的感觉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
/长安/
“其实,我可能自始至终都没爱上过他,可是那一晚在那种环境下,我错误地把自己的心跳误会成对他动了感情。”安谣总结道,“这个就是吊桥效应了。”
程慧云喃喃道:“我就说嘛,谈恋爱哪有你们俩那么客气的,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啊?”
安谣无奈说:“直到知道有吊桥效应这个东西前,我还以为,不应该说深信自己是喜欢他的,等我明白那只是吊桥效应的时候,他早就休学了,唉,真是耽误了很久的时间呢。”
“哦。”三个女孩若有所思地点头。
“早知道,就不该凑你们俩的热闹了。”程慧云说道。
这话说罢,女孩们突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同时喊道:“都怪你们!”
她们互相指着对方,七嘴八舌地吵了起来。
“你出的主意!”
“你帮忙摆过蜡烛!”
“你把静静带到操场去的!”
“你起哄声最大!”
……
“停停停!”眼见程慧云已经有了要捡起书本砸人的冲动了,安谣赶紧阻止她们,“好了,好了,跟你们有什么关系,连我自己都分不清。不过不管怎么说吧,总算是都过去了!”
周杏娟说道:“是啊,都过去了,那你和余......”
她只说了个“余”字就捂住了嘴巴。
安谣苦笑道:“你那么怕我干什么,云云天天欺负你,也没见你怕她。好吧,那天凶你们是我不对啦。”
“那我们现在可以提余长安啦?”程慧云问道。
“随便你们。”安谣说。
“你为什么要说余长安不喜欢你啊?”庄茗迫不及待地问。
“你们知道,我和余长安是怎么认识的吧?”安谣说。
“游戏嘛。”
“其实,他之前已经很久没玩游戏了,那天是因为辞职了心烦,才会上游戏,所以,他只是因为和我聊天后,缓解了他的焦虑,才对我产生好感的,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吊桥效应呢。”安谣说道,“如果那一天,和他聊天的是别人,他就会误以为自己喜欢是那个人了。”
程慧云道:“那照你这么说,他心情一不好,就得喜欢上一个人了?”
安谣被问得哑口无言,完全接不上话。
“那你喜欢他吗?”庄茗问。
“不喜欢!”安谣想也不想直接说道。
“可你每天不是和他玩得很高兴吗?”庄茗不解。
“他是一个很好玩的人,也是个好朋友,如果是以前,我大概也会以为自己已经喜欢上他了,可现在不会了。”安谣肯定地说。
“为什么啊?”女孩们问道。
“因为我不会再把吊桥效应和真正的喜欢搞混了!”安谣说,“一群猪脑子,我白解释了那么久。”
三个女孩儿闻言又是面面相觑。
“你们这又是什么表情啊?”安谣不解。
“你真确定自己不喜欢人家?”程慧云道,“连说话都学他。”
“就是,就是,”周杏娟也说,“余长安就喜欢骂别人猪脑子。”
“懒得理你们。”安谣摆摆手道。
正在这时,安谣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离得最近的程慧云拿起手机,乐道:“哈哈,余长安呢!”
她直接就帮安谣接起了电话。
“喂,动动。”余长安的声音,通过摁了免提的电话,在寝室中传开,引得女孩们哄堂大笑。
安谣赶紧抢过手机,躲到阳台上去接电话。
女孩们窃窃私语:“这像是不喜欢啊?”
重新接起电话,安谣便觉得对面有些吵杂,便顺口说道:“怎么这么吵啊?”
余长安说:“哦,在路上呢。”
“今天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你好像总是在你那边安安静静的时候才给我打电话的。”
“不太喜欢大庭广众地讲电话,但是现在突然很想听你说话。”
“你失恋了啊?”
“你又没不要我!”
“我什么时候要你了?怎么了,没精打采的。”
“没什么。”
“讨厌死了!你还说有事都会跟我说的呢。”
“也没什么,就是刚和人吵了一架。”
“许海瞳啊?”
“嗯。”
“上次一起玩的时候,就觉得你俩不对头了。你给他道个歉吧。”
“你都不问我什么事?”
“需要问嘛,你这人也是的,对谁都和和气气的,对他就那么刻薄,我听着都觉得难受。”
“可我没说错啊。”
“说点软话怎么了?你不是很能屈能伸的吗?”
“但我从来不会认输的。”
“输赢比朋友还重要?你们不是初中就在一起了吗?你舍得啊?”
“人嘛,不就是在不停地离别吗,再不舍,时间也会帮我忘记一切的。”
安谣有些急了:“这叫什么屁话啊!”
“也许是我习惯离别了。”余长安说。
安谣正想说话,电话那头热闹的街巷中,一个叫卖的声音经由喇叭清晰地传了过来。
“凉面!凉粉!天蚕土豆!”
/谣/
“四川话?”我问道。
“四川人可不得说四川话嘛。”余长安理所当然地说。
对于他和他朋友的事,我一点都不关心了,我问他:“你在四川?”
“嗯。”
“出差?”
“出什么差啊,我家就在这儿,我没说过吗?”
“你不是说你是客家人吗?”
“四川的客家移民本来就不少。”
“那你手机号怎么不是四川的?”
“大学的手机号,我一直没换。”
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故作轻松说道:“哈哈,差点又被你耍了!四川人说普通话,明明都平翘舌不分!”
“我普通话考试一乙。你一渭南人,不是也没关中口音吗?”
“那,你说句四川话。”
“说什么?”
“不管,快说。”我急切地说。
“你今天爪子了哦,啷个神戳戳的喃?”
标准的四川口音,让我心绪不宁,一时之间连话都接不上来。
“听不懂吗?”余长安问我
“听得懂,你在问我今天怎么古里古怪的。”
“对啊,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在拼命证明我不是四川人。”
“你想多了。”我说道,“先不跟你说了,我还有点事。”
我没有说再见,也没有给他机会说再见,直接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