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氏鉴法》有云。

    古物文玩，上至庙堂下至村夫皆可涉及，看似百无禁忌，但归根结底讲究个出身。

    说白了，就看谁的背景硬。

    今日，短发女敢在鬼市入口不远处摆局割韭菜，那么该打点的都打点过了。

    楚明因为没本钱，选择钻先开后付钱的空子，在外人看来是故意砸人招牌的行为。

    此时短发女是在试底。

    须知，楚家户口本就剩下一颗独苗，能有屁的底，若被试探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对方见他迟迟不开口，目光寒光闪烁，又假装关心道：“小兄弟怎么了？”

    说着，短发女迈出脚步拉近双方距离。

    有了。

    楚明快要撑不住时，被周围噪杂人群激起灵感，当即张嘴大声喊道：“我拿的两颗无患子都中了头奖，同志们还等什么呢？”

    楚明一个满脸稚气穿着褪色衣服的小孩，看着就是老实人，说服力很强。

    再说大家本就跃跃欲试。

    “我也来五颗。”有人带头喊道。

    随即，几十人争先恐后往摊前挤。

    楚明一下就被挤出外围。

    短发女紧跟跟前，几乎脸贴到脸了，一双丹凤眼滴溜溜的转，把楚明搞得心慌意乱。

    “古董行当水很深，没有家世背景是把握不住的，六百块就当姐姐请你吃夜宵，回家好好读书吧。”

    短发女把钱塞进楚明手里转头而去。

    吓死个人了。

    楚明刚才恍惚中，眼前突然出现一头饿肚子的母老虎，自己被从头一口闷了，吓得浑身汗水直冒。

    他是一刻也不敢停留，转身飞速离开。

    足足走出上百米，楚明才放慢脚步，头也不敢回。

    前面就是鬼市入口了。

    楚明低头望着手里攥着六百块钱。

    短发女已发出警告，明显下次再在业内碰到对方，自己可没今日的好运。

    但是楚家户口本死得只剩他一个人，不进古董圈怎么搞清楚。

    没得选。

    他先安抚好内心恐惧的情绪，现在本钱有了，他抬头目光坚定走进鬼市。

    鬼市是一条绕着古玩市场外围，临着护城河石板路。

    路宽十米，一到晚上路边就会有密密麻麻的摊位。

    名家字画、瓷陶器、金属制品等古物应有尽有，为了能卖出价钱，摊贩们都会打上合适的灯色。

    如果从高空俯瞰，鬼市如同一条弧形星光带。

    今夜鬼市人流如织。

    楚明一下被各色宝贝迷花了眼。

    不过很快恢复冷静。

    行业骗子横行，鬼市尤甚，一个不小心倾家荡产不是玩笑话。

    他放慢脚步扫荡着摊位。

    就这样走十来分钟，在一个巷口前停下脚步。

    几米外有个摊位，摊主面相跟退休老大爷一样和善，摊位摆着造型各异、大小不一的陶罐。

    陶罐在路灯照射下，有呈现浅褐色、深褐乃至乌黑等，大部分表面粘附着泥巴块。

    楚明还闻到，一股不强烈但又忽视不了的‘怪’味，像极晒干的海虾。

    毫无疑问，整个摊位的陶罐，都是刚出‘土’的死人货，或者是用手法仿的。

    不管是真还是做旧，楚明刚在入口赚到六百块钱，去触碰死人东西，怎么看都不祥，但他还是没法移动脚步，目光死盯着一个体积有脑袋大的陶罐。

    陶罐为浅褐色，罐腹大滚圆，口、底收缩，表面有横浮起纹，为市面常见规格，做工并不精细，比西南普通百姓家里用来泡菜的还普通。

    不过，楚明看上的是陶罐内，用石灰填充周边的的陶罐。直觉是好东西，于是开启神眼扫视。

    很快，眼前显示外人看不见的信息。

    内陶罐的样式好外面一致，体积缩小三分二，为红底漆百鸟描金纹，罐口收缩圆润，内里为纯白光漆。

    清乾隆五年，由茶商赠请景德窑匠人制作，使用三克真金融化描绘百鸟盛景，赠与当时的蓉城祝知府。

    知府后人破落典当还钱，后来几经转手被民国小军阀得到送给三姨太，又被三姨太装了情郎骨灰埋地下……

    信息多到楚明感觉受不了，只能一目三行。

    陶罐叫‘百鸟贺祝’，底价六千块。

    六千块块，可是蓉城普通人整整一年收入，且这还是底价，所以楚明势在必得。

    由于这里是百无禁忌的鬼市，一切行动都要谨慎。

    《楚氏鉴法》有提供几种办法。

    第一，多买几件和目标混杂一起，达到掩人耳目耳目，能避免被狮子大开口。

    第二，可以卖贵的要赠品，就跟大妈去菜市场买东西，顺带要店家赠送根葱一样，赠品就是目标物。

    第三种方法比较缺德，可以喊来无关人员狮子大开口，打乱摊主节奏，然后趁机买下目标物。

    如此一来，不仅能拿到合适价格，也不会在摊主脑中留下记忆，避免日后麻烦。

    可就眼前而言，楚明觉得好像都不合适，还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小兄弟来看看，我这都是老货，保你不吃亏。”大爷一看楚明靠近摊位立即热情招呼。

    楚明在摊位蹲下低头，随便捧起个罐，道：“这咸菜罐看着不错呢。”

    “小兄弟厉害了。”大爷眼露狡黠，竖起大拇指，双手比划道：“别看陶罐乌漆漆，乃是明代江南钱姓纺织大户的收藏品之一，老坟被某个小贼光顾，我侥幸遇到花三千块收了，要是看得上，成本价卖给你。”

    “真黑啊！”楚明一语双关。

    摊位其他的先不说，手里头的陶罐真就是腌咸菜用的，上面的泥土都盖不住那股味道，做工还及其粗糙，五块钱不能再多了。

    不过他也不是辨真假，于是低头装作很认真看着玉雕，半响后叹气道：“我奶的二姨婆最近捡骨，需要个罐子，让我来挑挑……”

    ‘捡骨’就西南某小地域的风俗，就是人死后十年不等时间重新开坟，把死人肌肉等组织腐化最终剩下的骨头捡起来，在装入准备好的瓦瓮移到好风水埋葬，寓意‘子孙兴旺连绵’。

    摊主大爷是知捡骨习俗，笑呵呵道：“那你就来对地方，这瓦罐曾是大西皇帝张献忠的小舅子陪葬品之一，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用来捡骨完成二次下葬，子孙后辈不为官也将福贵……”

    大爷见楚明年纪小，胡话张嘴就来，说上瘾还探出身体凑上前，想偷偷告诉楚明隐秘。

    “那可真是厉害了……”

    楚明嘴上敷衍，顺着大爷探来身体，‘吓’得物件从手里滑落，又凑‘巧’和看中的浅褐色陶罐撞在一起。

    陶瓷易碎，‘咔嚓’声响起，两陶罐表面都出现缝隙。

    大爷见状呆愣住。

    “我……这跟我没关系。”楚明面色惊颤道。

    大爷闻声回神撸起袖子，起身一个跨步抓住楚明右手腕，一脸冷厉道：“小兔崽子，你还想把责任推到老子身上不成。”

    周围路人好奇围上来。

    邻近摊位摊主也投来目光。

    楚明一脸害怕，怯弱解释道：“大爷撞了下，陶罐才从我手里跌落的。”

    大爷目露寒光，吼道：“毛都没长齐，就敢血口喷人！”

    “砸了人家东西要赔，而不是狡辩。”

    “我们做点小买卖也不容易，不要仗着年纪小就胡来。”

    “陶罐本来就陪葬品，砸坏可不是好兆头哦。”

    “人家出来做生意，图的是吉利，这下最少原价赔偿。”

    “……”

    先开口的都是边上摊主，其他看客跟着附和。

    楚明装作孤立无援，吓得浑身发抖，右眼角还流出一滴泪水，但心里此时却乐开了花。

    这些人都上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