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烟火。便仅剩那锐利的冲天鸣叫，稍能惊慑人心，用以点缀期待中的那份热闹场景。

    “林北水电机组改造提升项目”的竣工仪式，如期举行。

    虽然相比于那些动辄数个小目标起步的重大项目，这潜藏于老林深山，几乎无人关注的极简场面，实在寒酸。但各项流程，好歹也还是周全了下来。

    在甲乙双方简短致辞后，便到了合影环节。

    等到主客留影完毕，轮到乙方自行合影的时候。刚刚转为见习的小青年，这才得以凑上前去。他倚在手持锦旗的青年旁边，好奇的探身望去。

    “师兄，甲方说的啥？”

    还不待他看得清楚，一旁的青年急急的用手肘轻撞了他一下。

    口中随之喊起：

    “茄子！”

    小青年匆忙回头，朝着前方的镜头，笑容骤起。单手高高比起一个“V”字来……

    ※……※

    正式启用的林北实验室，依山而建。

    几大建筑群落，里里外外，充溢着现代的科技气息。最是紧要的几处，依山傍崖，临空而起，极尽视野。

    就仿佛一支振翅欲飞的凤凰，半临在平静湛蓝的湖面。坚定的迎向远方。

    “林北梦工”的核心实验区，占据着一幢硕大圆形建筑的整栋。

    为了避免外界的干扰，在这幢建筑内，又做了很大的改造。最是宽阔的一层室内空间，由全封闭的玻璃墙面，重新隔出了一个独立的壳型区域。

    所有即将进入实验的首批实验体，已由推床运送到位。正逐个转移到中心容器外，那整齐一圈，看起来极似科幻电影中，在星际遨游场景里才会出现的休眠舱中。

    各式的口令，正紧密下达。一处处接口得以链通。

    一排排的灯光，闪烁，又熄灭。

    无数处红、黄、蓝的不断交织变幻，透过冰冷的玻璃墙面，给人以一种遥远、迷幻的眩晕。

    整个实验大厅，忙碌的仪器校对，显得是那样的杂乱无章却又秩序井然……

    核心区的外圈，是一层独立办公室。格栅后面的杨慧琳，再次点燃了一根香烟。

    她身后桌面上的项目实施方案，早已被圈点得密密麻麻，再无可恣意下笔处。

    “啪……啪、啪……”

    长期的神经衰弱，使得她的感官，会在短暂的异常敏感与持续的疲乏不振中，反复跳跃。当布满血丝的眼光，朝着窗外的湖光山色看去时。果然，那玻璃幕墙上，一朵朵水花，再次绽放开来。

    “这就已经又到了高原的雨季了吗？”无人问，也无人答。

    “也许是吧。”

    袅袅的烟雾，稳定的持续了很久，直到最终在烟缸里，彻底燃成一条白色的灰烬。

    烟蒂灼燃起来的刺鼻油焦味。也唤不回浮肿眼睑下的空洞。

    终于安静了……

    而当这个念头划过的时候。神经却猛然一跳，果然，敲门声应时响起。

    身着白大褂的年轻女助，推门而入，微微皱皱了鼻头。

    “杨工，就绪了。”

    杨慧琳，深吸了一口气，站在监测中心大屏幕前的总指挥席上。

    握紧的右手，关节处早已泛白。耳中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目光，死死的盯着屏幕一侧的倒计时读秒。

    当07的数字出现时候，她还是忍不住，通过屏幕的实时监控，朝着已经清空人员的核心区内，那张有着同样数字的舱室撇去一眼。

    也仅仅只是一眼。

    3、2、1……

    “启动。”杨慧琳稳稳的发出了指令。

    各项仪器，开始通电运行，屏幕上的数据指标也正一点点攀升。

    “读译开始……”

    “频段分析开始……”

    “场域构建开始……”

    “场域形态稳定……”

    “频段链接……”

    “1号链接失败……”

    “2号链接失败……”

    “3号链接成功……”

    “11号链接成功……”

    “7号链接成功……”

    “9号链接成功……”

    ……

    “报告总指挥，第一阶段成功接入场域的实验体8名，未成功接入4名。所有实验体，生命体征平稳。”

    “进入第二阶段。”杨慧琳果断的下达着实验指令。

    ……

    “场域监控报告，场域形态稳定。”

    “频段读取……”

    “9号、7号，11号频段读取完毕。”

    “3号频段读取完毕……”

    ……

    “报告总指挥，场域形态稳定，8名实验体频段读取完毕。”

    “第三阶段，频段串联开始。”

    毫无迟疑，几乎在各子项监测汇报结束之时。新的指令，便随即下达。

    “场域形态稳定，可以场域接入。”

    “3号接入。”

    “场域稳定，异波生成。”

    “异波生成稳定。”

    “异波兼容，3号接入成功。”

    “11号接入。”

    “场域稳定，异波生成。”

    “异波生成稳定……异波兼容，11号接入成功。”

    “7号接入。”

    “场域稳定，异波生成。”

    “异波生成……异波生成异常。重复，异波生成异常。”

    “场域失衡，场域失衡。7号产生异波排斥。”

    “场域失衡。异波排斥剧烈。”

    ……

    “报告，3号、11号、7号生命体征异常。”

    “立刻终止7号接入。”杨慧琳果断下达命令。

    ……

    “7号接入终断。”

    “排斥减弱，场域失衡趋势减弱。”

    “3号、11号生命体征平稳。”

    ……

    “报告，7号实验体生命体征异常，监测到脑内血管破裂。”

    “报告，7号实验体出现室颤。红色警报，红色警报。”

    “二组接手。”

    “是。二组接手，展开急救。”

    ……

    “报告总指挥，第三阶段，频段串联完成。参与本阶段的实验体共计8名，成功串联6名。现阶段场域形态稳定，异波稳定。已监测到6名实验体之间的互应关系，满足实验预设指标。”

    “报告总指挥，第三阶段，未成功串联的2名实验体，在排斥反应过程中，产生剧烈脑内出血。经抢救……无效。已失去生命体征。”

    知道7号实验体隐情的助理，马上朝着杨慧琳，投来关切的目光。

    “我宣布，‘梦工程’计划，初步成功。

    各岗位，按既定方案，做好实验监测。各小组负责人，立刻整理阶段实验数据，半小时后，数据分析。”

    杨慧琳回过头来，迎着女助关切的目光，她愣了愣。突然开口说道：

    “下一批次的实验体，分析会后，我要见到他们的资料。”

    “啊？不是说半年以后吗？”

    ※……※

    狂烈的风暴过后，即便是倾盆如注的天空，泥石横流的土地，也倍觉宁静，甚而安谧。

    这处近海渔村，得益于密林庇护，虽是数日来，风暴日胜一日，所到之处无不断叶残枝，一派狼藉。但这些根系深扎于大地的植被，面对如此严酷的自然伟力，也自有其生存之道。

    隐匿林间的低矮木屋，一旦上了年月便漆黑如墨。

    村落如同一粒雨滴，从高空落下，摔得粉碎。便索性围绕着中心场院，溅落四周，成了好大一片。

    天空仍有细碎雨滴落下。

    翻滚的泥浆，横七纵八，昔日小村里并不起眼的条条沟坎，也已沟壑成河。

    一个破烂单衣，赤着手脚的小女孩。从草屋里钻了出来，蓬乱头发上，还带着数根枯败的稻草。

    她揉了揉眼睛，看向广场方向，但敏锐的视力，很快又被别的什么吸引过去。

    三步并作两步，赤脚轻盈的跳过稀烂泥地，漂亮的小脚丫子，刚刚印下，立时又被涌来的泥浆抹去。

    她很快抵达目标，在泥地里稳稳的踩中了一截细长的尾巴。

    被风暴雷鸣吓昏了头的弱小动物，立刻惊动起来，奋力向前，想要挣脱出去。

    小女孩看清楚了，原来是一条没什么用的棕背树蜥，一开始还以为会是香脆可口的蝾螈！

    失望与厌烦，溢于脸表。一天的好心情，大抵是又被丢掉了。

    树蜥终于反过味来，蹦跶着跳起，扭转身，朝着那只脚背支开了棘鳞。然而，还不等它靠近，小脚丫子飞起，一脚给它踢开了。

    滚在泥地中的树蜥象征性的爬了几步，便又呆头呆脑，无所事事的仰着脖颈，停了下来。

    从船屋里再次出来的时候，小女孩的怀中，已抱着数条鱼干。

    还没走过空旷的场院，那黑色木屋里，便仿佛已经又飘出反胃的咸鱼汤的味道。真是懊恼的一天。

    天空骤然一阵雪白。

    一道水桶粗的电光，在面前闪动数下，直劈到场院另一侧的公屋上。

    片刻后，那炸得耳膜疼痛的巨响，夹带着一股焦糊的热浪，才猛然扑面而来。

    过去好一会儿。

    直等到眼前再次适应过来，爆闪后的眩晕退却。才发现被那道闪电击中的木屋，半边都已经没有了。土墙倾垮委地，一屋顶的稻草，乱蓬蓬散得四处都是。

    小女孩张大嘴巴，仰着脖子，先是左右瞧了瞧。这才小心翼翼，大着胆子走了过去。

    这处公屋，是存放杂物的地方。早先风暴将来时，正好从海里歇下来几条小舢板正在修补。

    此时，那几张舢板随着支架，倒得歪歪斜斜。

    可能是雷电的威力太大，又可能是这几日的雨水实在太足，那木屋的草顶与室内的梁柱，被电光齐齐斩断后，只在断口处一片焦黑，竟没有燃起来。

    按理说来，这样的场景，对一个小女孩来说，并没有什么吸引力。只是，那一股愈是靠近愈发浓郁的肉的焦香味，此时实在是摄人心魄。到底会是什么呢？刺猬、山猪……

    根本无法集中想象。

    小女孩快速拨开了蓬乱的茅草。

    然而，仅仅只是一瞬间，她整个人便完全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