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双眼，葛芬迷迷糊糊醒来，平稳而悠长的呼吸从身边传出，让刚睡醒的他有些摸不着头脑。缓缓坐起身来，看着一旁睡着的穆迦与温娜，他伸手搓揉额头。大脑摆脱睡意，思绪逐渐明朗，数小时前的记忆涌上心头。

    时间回退至选完生日礼物，温娜把蛋糕分给众人时。填饱肚子后，她便缠着穆迦，让其讲述任务过程中发生的种种经过。望见女孩期待模样，穆迦只得模糊掉细节，把这些天经历粗略讲给她听。直到结束，女孩仍沉浸在那些危险刺激的片段里，迟迟回不过神来。

    数分钟过去，女孩才意犹未尽把注意力转移回现实，眼里尽是惊讶与激动。满脸崇拜地看着穆迦两人，虽然天色已晚，但女孩还不想睡觉，忽然想到什么，她张嘴对葛芬提议：

    “那个，你能再给我讲讲故事吗？”

    “讲故事？”穆迦有些意外，她看着葛芬，“你还会讲故事？”

    “当然。”没等葛芬回答，温娜就用力点头，“他讲得很好，尽是些我没听过的内容。”

    啪啪……

    拍了拍手，面对众人投射而来目光，葛芬闭眼组织语言，内心疯狂翻阅曾经看过的电影，漫画，小说等内容，把几个还算不错的片段生硬结合到一起。

    讲到哪算哪吧……

    张开眼睛，以尽量有趣的口吻，他讲述刚打起腹稿的故事。不知为何，经由他的描述，那些十分有趣的情节比想象中苍白许多。但就在他快编不下去时，察觉身旁听众却听得津津有味，连最开始不太感兴趣的艾泽都沉浸在故事之中，脸上表情随事件发展不断变换。

    像被强行架到火焰上方炙烤，葛芬硬着头皮，把自己都不知该如何继续故事讲出。直至最后他已完全放弃思考，仅依靠本能，嘴巴不断张合。虽然勉强将完全失控的故事脉络延续下去，但实际上他已放弃情节的连续，理智飞越到九霄云外，进入某种自暴自弃的状态。

    “最后，王子和公主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但在某个角落，魔王尸体却消失不见……”

    像模像样地留下悬念，葛芬长舒口气，总算磕磕盼盼把故事讲完。看着还在回味的三人，他不免有些诧异：

    莫非我真有编故事天赋……

    嗯，应该是我想多了……

    很快反应过来，他清楚自己并没有相关方面的才能，温娜她们听得津津有味，是因为其身处罪城，文娱内容极度匮乏，况且他往故事里糅杂了许多经典情节，在确保下限的同时，又显得颇为新奇，才让艾泽穆迦也能沉迷其中。

    “该睡觉了。”

    熄灭蜡烛，艾泽哄着女儿躺倒，众人纷纷睡去。直至刚才，葛芬悠悠醒来……

    艾泽呢？

    视野适应黑暗，他发现本该躺在女孩旁边的艾泽消失不见。

    蹑手蹑脚来到门帘前，掀开向外望去，他察觉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

    咳咳咳……

    咳嗽声从外面传来，葛芬离开帐篷，顺着声音向不远处走去。他来到某片较为空旷的区域，只见艾泽找了个较大的石块，正坐到上面。她止不住咳嗽，觉察到有人到来，她回过头：

    “不好意思，我不想吵醒你们……”

    “没事，我不困。”靠近艾泽，葛芬关心道，“你还好吗？”

    “可能有点感冒，我想没什么问题，咳咳……”

    弯着腰，艾泽不断咳嗽，葛芬轻轻拍打她后背，她总算顺过气：

    “抱歉，让你担心了。”

    “没什么……不说这些，你应该多注意自己身体。”

    “我明白的。”

    抿着嘴唇，艾泽望向前方，像想到什么，她突然道：

    “你换下的那些衣服我已经洗净，但还没有干透……”

    “我不着急，没影响到你正常工作吧？”

    “不会的。”

    轻挠脸颊，艾泽忽然从衣兜里掏出火柴与普通的香烟。迎接着葛芬惊讶的目光，她将烟头点着，熟练地用手指夹住，搁到嘴唇前，满足地深吸口气，接着极其舒适地呼出白色浓烟。

    隔着这阵烟雾，她狡猾地眨了眨眼睛：

    “……别告诉温娜。”

    点头同意，透过原主记忆葛芬知晓，异世也有普通烟草存在，他停顿片刻，继续说道：

    “我没想到你会抽烟。”

    “哼哼。”

    调整了下坐姿，艾泽接着说道：

    “就算降低频率，几周才抽一次，我也无法把烟戒掉，幸好下城区香烟供应还算便宜。”

    把嘴里包住的烟雾吐出，她满脸放松，转头询问：

    “你有孩子吗？”

    微微摇头，想起穿越前自己一直单身，而原主记忆里虽有几次恋爱，但都十分短暂，葛芬耸了耸肩：

    “别说孩子，我还没有结婚。”

    “这样啊……”

    没有过多询问，望向朝天空弥散的雾气，艾泽视线迷离。她目光似乎穿过黑夜，注视着虚幻的别处：

    “你知道吗？”艾泽语气复杂，“在温娜出生前，我其实不喜欢小孩。”

    “老实说，我以为你是很喜欢孩子的那种……”

    “我是贪欲之子……所以，我的童年很糟糕，糟糕到我以为自己不需要任何人关爱，也不会亲近他人。直到遇见温娜她爸，我想法开始动摇……”

    保持沉默，葛芬安静倾听艾泽讲述。

    “后来，我怀上温娜。其实婚后，我的心灵已不如此前那般枯竭。可尽管如此，我仍然固执认为，我不配，也不会是一个好的母亲。”讲起往事，艾泽百感交集，她把烟吸去大半，“再后来，因为温娜她爸在工作中受人牵连，我们被押往罪城，然后我生下了温娜。”

    “看着刚出生的女儿，目睹她那皱巴巴的脸颊……说实话，我并没有感受到所谓母爱的存在。但我明白，童年被家人忽视厌烦，是有多么难受。所以我下定决心，就算一直伪装，也要在女儿面前摒弃掉所有坏习惯，装成一副理想中好母亲的模样。”

    “就这样，我装到她长大，装到丈夫死去……直到现在，当我想撤下伪装时，才突然发现，我已经习惯这样的身份。或许对此刻的我而言，伪装后的我，才是真正的我……”想起这些年女儿的点点滴滴，艾泽勾起嘴角，“葛芬，你觉得温娜可爱吗？”

    “很可爱。”

    “我就知道。”站起身来，她拍打着沾染在服装下摆的灰尘，满脸自豪，“不知从哪个时候起，我已经能发自内心为有这个女儿感到骄傲。现在的我能绝无半点虚假地说出，我爱自己的女儿，远胜过自己生命，为了她，我愿意放弃一切……啊，抱歉，我说得有些多了。”

    “这没什么。”

    摆了摆手，葛芬能够理解，或许在罪城，艾泽从没跟人说过这些，也没人能认真听她讲述。而此时，她趁着这个机会，一股脑将所思所想全部释放出来。

    “谢谢，谢谢你愿意听我讲这么多。”

    看着手里那支燃烧到末尾的香烟，艾泽将其递给葛芬，轻声道：

    “那么，致此夜。”

    “……致此夜。”

    接过香烟，虽然从没抽过，但根据原主记忆，葛芬知道，这是异世类似干杯之类的礼节。没有拒绝，他狠狠吸了大口，温暖且略带酸涩的烟草气息瞬间涌入气管，直达肺部。怪异的窒息感充斥胸腔，他瞪大双眼，被呛得涌出泪水。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没抽过烟。”

    急忙来到葛芬身后，艾泽伸出右掌，轻柔拍打着他的后背……

    “咳咳……”

    终于能说出话来，葛芬挺直腰杆，满脸认真：

    “基于刚才感受，以及为你健康考虑，说真的，你还是把烟戒掉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