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胖鸟
酉时,夕阳已经西下,整个长安城都沐浴在一片暗黄的光辉中,太极宫自然也不例外。
伴随着“吱呀吱呀”的响声,一顶轿子来到宫门之下,而坐在上面的人,正是李世民的四子越王(魏王)李泰。
这是他独有的荣宠,哪怕是贵为太子的李承乾都没有这样的待遇,但最近两个月,李泰过的并不开心。
其一,自是因为赵国太夫人的薨逝,长孙皇后悲伤至极。
其二,则是他已经两个月没见到“白将军”了。
“白将军”并不是一位真正的将军,而是李世民养的一只白鹘。自从李泰搬出宫外,开牙建府,每当李世民想念李泰,就会派这只白鹘给李泰送信。最多的时候,一天之内,“白将军”竟需要往返数十次!
虽然李世民也可以将李泰召进宫来,可李泰腰腹洪大,行动不便,要是每次想念就将李泰召进宫,自家胖儿子一定很是辛苦,这也是李世民之所以特准李泰乘轿入宫的主要原因,可见李世民对这个儿子的喜欢。
那么在这样的情况下,两月不见“白将军”的李泰,心中自是慌乱。所以今日,他刚准备好理由,就迫不及待的进宫面圣。
而往常,见到越王殿下的轿子,驻守宫门的禁卫根本不敢阻拦,但这一次,因为某人,不行了。
“前面怎么了?”
李泰的轿子是没有顶也没有面的,可即便如此,他也只能看到此刻的宫门下,很多人围成了一个圈,具体出了何事,自是不明。
也就在这时,不满的声音从圈中响起:
“你们到底有完没完?我可是有要事禀报父皇的!”
“父皇?”
坐在轿子上的李泰肥脸一抖,那不就是自己的兄弟吗?可既如此,为什么不被放行?难道有人敢冒充皇子?
思及至此,李泰立马抬手让人落轿,然后迈步上前。
当下只见,负责把守宫门的左右监门卫正领着一群禁卫对一人上下打量,可打量来打量去,就是没人敢点头确认,也没人敢摇头否认。
于是一个尴尬的问题就此产生,无法确认,就不能放此人入宫,无法否认,就不能将其拒之门外,可真要是为此事上达天听,那不是上赶着跟陛下找不痛快吗?
好在这时,李泰来到近前,左右监门卫就跟看到救星一般,连行礼都忘了,直接拉着李泰走进圈中,指着圈中人道:
“请越王殿下帮忙看看,此人是不是燕王殿下?”
“燕王?!”
李泰眉毛一挑,不错,让一众门卫困扰的人正是李佑。
此刻无比后悔,早知如此,就该从龙首原直接迂回的,只是想着一身臭汗不宜见驾,这才回了自己的王府洗了个澡,哪曾想再来,门都不让进了。
毕竟李佑如今的样子,可跟之前大相径庭!
莫说左右监门卫,就是异母同父的李泰看到他,也是面色一怔:
“你是五弟?”
李佑无语至极:
“不然呢?”
李泰“噗”的一声笑出声来:
“哈哈……你怎么变得那么黑?就是跟尉迟叔叔相比都不遑多让了。”
李佑没理会李泰的打趣,只冷冷的看着左右监门卫:
“我现在可以进宫了吗?”
左右监门卫赶忙跪地:
“殿下恕罪,卑职等只是小心行事,绝无半点对殿下不敬之意啊!”
李佑也懒得跟这些人计较,大手一挥便走进宫门。
但李泰却像是小孩子发现了新玩具一般,即便行动不便,这会儿也弹跳着追了上来,满脸的肥肉因为笑意层层堆起,眼睛都快被埋进去了:
“哈哈……五弟啊五弟,为兄现在算明白大明宫的建造为何能那么快了,啧啧啧,瞧你这样子,真是受苦了。”
李佑脚步一顿,转头看着李泰,然后继续迈步:
“是啊,早知如此,这大明宫的督造就该让四哥你来的,这一身肥肉,也该减减了。”
李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不觉得有任何不妥:
“这算什么?父皇都没嫌弃我。反倒是五弟你,好歹是皇子,现在把自己搞的人不人,鬼不鬼的,像什么样子?”
“若是传扬了出去,父皇的儿子天天干苦力,你觉得他老人家脸上能有光吗?”
说到这,李泰的喘息声已经有些加重,但尚能跟李佑并肩,拍着他的肩膀道:
“五弟,听我一句劝,有空的时候,还是多看看书吧,只有聪明人,才能获得父皇的宠爱。”
李佑面露恍然,怪不得刚见面话中就夹枪带棒,合着以为我跟他争宠呢,当即微笑道:
“呵呵,四哥,问你个问题。”
李泰立马摆出一副好为人师的样子:
“什么问题,说!”
李佑仰望蓝天:
“笨鸟可以先飞,胖鸟能吗?”
李泰眉头一皱,这是什么问……嗯?
“你什么意思?”
李佑肩膀一耸:
“你觉得呢?”
“好哇,你竟敢辱我!”
李泰恼怒不已:
“青雀乃是父皇给我起的小名,你居然敢说成胖……哼,你分明是不把父皇放在眼里!”
说到这,见李佑一副有本事打我的样子,李泰登时咬牙切齿,转身坐上一直跟在他身后的轿子,便朝李佑撂下一句狠话:
“你等着,我这就去向父皇告状!”
撂完之后,李泰一个眼神,负责给他抬轿的四个手下就使出全身力气,抬着这尊“大佛”朝着两仪殿快步而去。
而这时,两仪殿内的李世民,心情可谓是喜忧参半。
喜的原因很简单,大明宫建成了,李渊的病情这几天也有所好转,能吃能睡,上天似乎真的开始眷顾他了。
可赵国太夫人的薨逝,却给那所谓的眷顾蒙上了一层阴影,这让李世民这几日都心神不宁,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会发生。
但即便如此,李泰的到来还是让李世民由衷的开心,父子二人两月未见,李泰很是想念他的父皇,李世民也很想念他的胖儿子:
“哈哈……青雀来了吗?快快快,进来进来。”
听到宫人奏报,李世民立马从龙塌上站起身子,迫不及待的要走出两仪殿。
只是还没等他走出,就听一声高呼传来:
“父皇!”
随着高呼,李泰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滑进了两仪殿,扑倒在李世民的脚下,语气充满了关切的同时,还夹杂着一丝哭腔:
“父皇,您还好吗?儿臣已经有两个月没有见到您了,您累吗?有没有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我知道,外祖母走了,母后很伤心,可您不能因此,就不关心自己啊!”
李世民宠溺的摸着李泰的胖脑袋,且并不觉得这宠溺有丝毫问题:
“好孩子,有你这样挂念着为父,为父怎么会不好呢?来,坐,吃过饭了吗?”
李泰毫不犹豫一点头:
“吃过了,父皇呢?”
李世民点了点头:
“我也吃过了。”
李泰闻言,当即如释重负:
“呼~那就好,只要父皇能记得吃饭,儿臣就什么都不怕了。”
李世民坐在龙塌之上,和蔼可亲的看着李泰道:
“你这孩子,都是当爹的人了,还像小时候那般,对了,你的书俢的怎么样?”
李泰眸光一闪,摇头缓缓一叹:
“唉,虽已完成,但儿臣还是觉得不太满意,所以,我想重修。”
李世民面色一怔:
“重修?那岂不是又要耗费大量的时间?”
李泰双眼明亮道:
“正因为此,儿臣不修书则罢,一旦决心修书,就必须要让这部书流芳百世,只有这样,才能将耗费的时间如数弥补。”
说到这,李泰从怀中掏出一本奏疏,上面记载着他关于修书的想法,双手呈给李世民道:
“父皇请看,儿臣接下来要修的这部书,要以我朝的十道为序,以州为引,依次分述我大唐的所有疆域。”
“没错,所有疆域,哪怕是一个小小的县,我也会遍寻古籍,派人访问,争取将此地的沿革、地望、得名、山川、城池、古迹、神话传说、以及发生过的历史事件一一概述。”
“此书的名字儿臣也已经想好,就叫——《括地志》!”
听到李泰的话,再看着手中的奏疏,李世民自是欣慰至极:
“好哇青雀,如果你真能编出这样的一部书,必能流传千古!”
“哈哈……我就知道我的儿子们没有一个是凡夫俗子,承乾是这样,佑儿是这样,你亦是如此。”
此话一出,正享受李世民夸奖的李泰面色一怔,虽然李世民的话并没有别的意思,可听在李泰耳中,却像是李承乾,李佑,李泰,有种在李世民的心中排位的意思。
再加上他跟李佑才发生过口角,狠话也撂过了,心中本就有所不满,便开口道:
“父皇,关于五弟,儿臣有件小事想跟您说。”
此话一出,李世民的双眼当即一黯,重重的点了点头:
“我知道,他辛苦了,莫说你,我也没想到大明宫真的可以如期修建,只可惜,我不能赏赐他什么。”
“但正因为此,身为他的父亲,我真的很是惭愧!”
李泰顿时面露惊恐:
“惭愧?父皇,这话从何说起?”
李世民站起身子,仰柱长叹:
“唉,我的诸多儿子中,佑儿算是最不得我欢心的一个,可即便如此,他依然是我的好儿子,只是我知道的太晚了。”
“青雀,这是为父的错呀,如果小时候,我对他能像对你和承乾那般宠爱器重,他一定不止如此的,所以,我准备好好的弥补他。”
“你呢,与佑儿年龄相近,又是他的哥哥,今后,可要好好的对待他啊!”
说到这,李世民突然想起李泰的话,好奇问道:
“对了,你刚才说你因为佑儿有件小事要跟我说,是什么小事?”
李泰的小报告早已到了嘴边,只是李世民的话堵着,他没机会说出来,可这次他好不容易能说了,却只能看着李世民,坚定的一摇头:
“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