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我也想当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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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酒局

    段然的怒火还不是一个小小的峡州司马能承受的,尽管他在官职上还要比段然高半级。

    只见他慌张跪拜,说:“回禀殿下,此地实在不易行军,粮队人马过多反而碍事,百人守护三船,每条粮船便只三十人照看,难以兼顾。至于、至于此地如何藏得下三百人,下官实在不知啊!”

    段然也不理他,仔细地将山水看了一遍又一遍,总也瞧不出端倪来。

    “把衣服扒下来!”段然说。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这司马也跪不住了,如丧考妣般瘫到了地上。

    段然低头看看他,并不愠怒,只平静说:“放心,我还没权力削你的官,把衣服脱掉,将这里的景状画下来,我有用处。”

    又朝身后的从人们说:“笔墨伺候。”

    回到峡州,段然将那司马的青衫放在包袱里,便要去与王举道告别。

    王举道自然挽留再三,段然只以公务繁忙推脱,要了一样东西后,并许诺会给峡州一个交代云云。

    归州城外,段然望着这座高墙出神。

    “到惊波楼摆上一席酒菜,再与我去请曹都尉一晤。”段然对汤所说。

    汤所打马朝城内去,段然则仍旧看着城头。城墙高而厚,城门窄而深,依靠江水,确是险要坚城,也不知当年夏军是如何攻破它的。也是,襄阳那样的重镇都被大夏囊括,归州又何能例外,想必只是困兽之策吧。

    到了惊波楼,曹让已在等候。段然告罪一声,于是入席,曹让则连称不敢。

    “昨日下官去了峡州,没能单独给曹都尉接风,实在是罪过,望曹都尉海涵。”段然举杯说道。

    曹让忙饮下杯中酒,说:“卑职原先不知殿下亲临归州,未能给殿下请安,今日又是殿下做东,实在是羞煞卑职了,卑职再自罚三杯。”说着就又连饮了三杯酒。

    至于汤所,无论谁喝,他都是要作陪的。

    待曹让喝完,段然便说:“都尉不必自谦,这样吧,都尉也不必称卑职,下官也不说下官了,都以‘我’而言。”

    曹让这才放下心来。

    段然吃一口菜,说:“我久居深宫,身边尽是些奴婢阴人,对都尉这样军伍里的汉子,早已神往。疆场厮杀,本就是男儿的大梦,只是遗憾此回没有被分到都尉军中。曹都尉可曾与荆军交过手?”

    曹让敬一杯酒,答道:“这些年我夏军与荆军,总是拉拉扯扯,大的场面没有,交手却总是常事。镇南将军更是二十年前在襄阳城下厮杀过的,而今这长江一线,但凡是个老兵,谁手上又没有荆贼的血。”

    段然饮罢,便再问:“可知荆国军人与我夏国勇士有何区别吗?”

    “真要说来,其实是没有的。荆国气候与我夏国迥异,因此近些年多是在长江附近的这些州府就地征兵,地理上便都是南人,只是近几十年才成了我们北国军民罢了。”

    “那所用兵刃,可有区别?”

    “这确是有的。我夏军兵甲凌厉,实在不是荆国能比。且我夏军擅弓马,即使在这大抵都是步战之处,也都是弓不离身,哪怕如今许多南人应征入伍,弓术也是例行的课程。”

    “我夏军讲究战阵,阵法所到之处,任何贼人也难抵挡。南人擅长做小队配合,长刀短矛或是短矛长刀,配合盾兵,也有不俗的功效。却唯独用不起弓,因此常常还未近身,就被我夏军的几轮攒射杀伤过半了。所以,在辨尸时,除了看装备兵甲,也可以验伤,南人贼寇,往往身上都有许多箭伤。”曹让说。

    一听此言,段然心中了然,心中似得了某种验证。

    段然再敬了一杯酒,说:“我此次前往峡州,正是查办粮草被劫一案,心中有许多疑虑,听都尉一言,豁然开朗。”

    “难不成此案与荆贼有关?”曹让问。

    段然却感到身边一震。

    曹让紧接着又问:“这该如何是好?”

    段然说:“尚且只是猜测,我想荆人应当不至于如此胆大,竟敢来归州闹事。”

    “也是有可能的,镇南将军大兵压境,就将全面进发,此事天下皆知,荆贼极有可能临死反扑!”曹让也想到了这一关节,不免急躁起来。

    段然便劝一杯酒,说:“都尉莫急,此事尚未完结,有我这个七皇子在,岂能让都尉这样为国尽忠的勇士遭受无妄之灾。但恳请都尉,再在归州耽搁几日,迟些再回报镇南将军,至于缺漏的粮草,归州峡州自会补齐。”

    听此言,曹让又静了下来,笑着将酒一饮而尽,说:“那只望殿下尽快破案,还卑职一个公道了。”

    段然对身边的汤所说:“你去楼下找掌柜的,再烫一壶酒来,加两盘下酒菜。”

    汤所应诺离去,同掌柜的要过酒菜,便站在楼下候着,不再回去了。

    段然从包袱里拿出一袭青衫,正是峡州司马的那件,展开来,对曹让说:“都尉请看,这就是劫案发生之处。”

    曹让瞧了一遍后,段然指着那图画说道:“都尉,据峡州司马而言,我护粮的队伍,仅有百人,分摊到三艘粮船,确实不是三百贼人的敌手。可我有一事不明,此处虽山峦叠嶂怪石嶙峋,却又如何能在我军的眼皮底子下隐藏如此数量的贼人而不漏马脚,以致骤然发难呢?”

    曹让却大笑起来,说:“殿下,这便是您不知兵了。”

    说着便拍了拍胸脯:“倘若由我领兵在此处埋伏,休说三百,便是五百人也不能叫你发现!”

    曹让一副“此中不足为外人道也”的笑容,自豪之意,溢于言表。

    段然沉默。

    酒罢,下了楼,汤所来扶住段然,段然指向曹让,说:“你去送曹都尉回府。”说着搭上一个小厮,便要回自己的住处。

    躺在床上,段然闭目沉思,不久便睡去了。

    次日清早,汤所前来拜见,段然下令:“备马,去兴山县。”

    ……

    “六弟,依你之见,我该如何做才能真正成为那太子?”

    段基虽有特权,却始终没能入主东宫。每当心中有所疑虑时,便会来这富平楼。

    面前一人正襟危坐,全一副史书上皇帝与重臣问对的模样。对这位弟弟,段基最欣赏的也是这一点,聪明而有机谋,却谨守为弟本分,从未有半分倨傲失态。

    这人正是当今的六皇子段林。

    他摇了摇头,说:

    “观政非议政,二哥你此时并无此权,我们虽都知道你是将来的太子,可如今究竟还是差了那一封诏书。”

    段林看着这位准“太子”,继续说:“我看过一部古书,里面有个‘桐叶封弟’的典故。曾有一位少年天子,在与其弟做游戏时,手持一片桐叶作执圭状,要将唐国赐予其地。旁边的史官便记了下来,这位天子却称此事只是小儿游戏,当不得真。但史官却说‘君无戏言’,乃执笔记录,待天子成年后,果然封其弟于唐。”

    “你是说,父皇也只是因‘君无戏言’四字,而留我至今?这是哪本书,我为何未曾读过?”段基惶恐问道。

    “一部杂书罢了,但所述之事却颇有道理。父皇也未必只是戏言,昔日在麟德院内,二哥确是有人主之姿的。”

    “但倘若,倘若……”段林似有疑虑。

    “倘若如何,今日只有你我,不妨直说。”

    于是段林拱手继续说道:“你在尚书房,的确与父皇多有亲近。但倘若父皇就某事问你的意见,而你言语间出了破绽,父皇是否会后悔当夜的冲动之举,乃至生出‘果然只有经过考核历练的皇子才堪得用’的想法,那对你就是大大的不利了。父皇可不会懂什么‘情有可原’。”

    段基心想,诸多皇子中,只有自己有如此待遇,恐怕早就成了众矢之的。

    如今自己一步快步步快,可倘若到时候真让父皇有了如此念头,转而去重视将来那些经历过考核的皇子,自己真就是万劫不复了。

    如此想来,段基不免冷汗直流,问道:“六弟曾说,我被选中观政本就是一场考核。至今我观政已三年之久,岂是那些糊弄一年差事之人能比的?”

    “遴选太子,便是考一辈子又如何?国家大事,不可不慎。”段林反问道。

    “那又待如何呢?”

    “照旧!”

    “照旧?”

    “对,照旧!”

    “唉!好吧。”饮了一杯酒,段基苦涩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