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我也想当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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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明月与悲欢

    中秋是丰收季的分水岭。佳节以后,除了如晚稻等作物还需要陆续收割以外,天下农户的日子都会慢慢悠闲下来。

    慈安堂的命案早已被秋收冲淡,兴山县的内部矛盾,也不足以抗衡秋收这样的天下大事。接下来如何做,段然还没有思路,但他知道,时间才是解决问题的良药。

    真正让段然忧心的,尚且不是所谓“外来者与本地人”的龃龉,而是得利者与受欺者的矛盾,这种矛盾无关乡土。

    也许段然可以做个甩手掌柜,他知道,至少在这一年,尤其在南征的重压下,大家依旧可以相安无事。他完全可以在任期结束后,拍拍屁股走人,至于以后可能会出现的问题,又与段然有何相干?

    我走之后,哪管他洪水滔天?

    从前在麟德院,一年中秋,听段林吟诵过一句诗,“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段然很佩服他的文采。

    把酒望月,这天下,今夜有多少人的心里,在泛着愁思?

    归州县衙的大堂里,段然坐在主位上劝了一杯酒后,便催促众人回家团圆去。大堂里只剩下他和刘全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饮着浊酒。

    “诸君,饮胜!”段然望着空无一人的厅堂说。

    ……

    “饮胜!”

    邺城皇宫内,灯火辉煌。御花园的院子里,夏国皇帝段言,坐在宽大的龙椅上,举杯相庆。

    段基、段林等在京诸子、后宫诸嫔妃列作其次,麟德院的未成年皇子们,各自陪伴在其母亲身边。

    一片其乐融融。

    段基把酒而立,朗声讲了一段精彩的祝酒词,便对一旁的段林说:“六弟胸中诗才斐然,今夜可有美文献与父皇和各位娘娘?”

    段言笑着对另一边的张妃说:“你儿子的诗名朕也早有耳闻,每有新诗出炉,朕也是要亲手抄录的。”

    然后看向人群中的段林道:“段林,中秋佳节,怎能不作一咏月之词?”

    眼见皇帝要求,段林也举杯站起,拱手说:“儿臣正有一阙《水调》,愿博父皇一笑。待儿臣先饮些美酒作引。”说着便饮尽杯中之酒,拿起案上酒壶,又倒了一杯进去。

    段言不禁大笑,也喝了一杯酒后,说:“早听说你吟诗必饮酒,否则诗不醇,看来是真有其事。”

    一连喝了三杯,段林提着酒具行至堂中,朗声道:“去年儿臣成年,父皇怜爱,不忍儿臣离家太远,留儿臣在京中任职。”

    “今全家团聚,看见四哥,却想他正是从塞外归来的,”段林便朝座中的四皇子段峙敬了一杯,继续说道:“边关苦寒,四哥受苦了!”

    见段林敬酒,段峙便也提杯而站,说:“云州虽偏僻,却是历练人的好地方,愚兄并未受苦。但还是感谢六弟惦念了。”

    座中一嫔妃霎时湿了眼眶。

    敬过段峙后,段林转身去看天上的月亮,道:“想来五哥、七弟也正一同望着这轮明月吧。”

    一时间园中鸦雀无声。

    段基眉头紧缩,心想:六弟向来稳重,今日为何如此不智?他赶忙站起身来,劝道:“六弟你喝多了,快些作诗吧。”

    龙椅上的段言却伸手制止,说:“段林,你是在怨朕没有慈爱之心吗!”

    段基顿时诚惶诚恐,冷汗直流。其母张妃也欲言又止。

    回过头来,段林跪下身说:“儿臣不敢。父皇的良苦用心,儿臣怎能不知?二哥为人稳重大气,因此陪侍尚书房;四哥气势恢宏,有豪杰之态,因此历练云州;五哥厌文好武,得以供职军中;七弟老成持重,从而执政地方。”

    抬起头,段林又说:“儿臣留恋花间,只爱些诗文美酒,所以便留在京城做个贵公子。这分明是父皇因材施教,指望我等兄弟尽能成人。怎不是一片慈爱之心?”

    “只是今夜见明月高悬,想起了与诸位兄弟在麟德院中相伴的岁月,便生出了无尽的想念之情。又想到待不久后,我等都要位列藩王,天各一方,更是心中感叹。”段林字字掷地有声。

    “父皇勿怪,六弟从来便是我们兄弟中最多愁善感的一个,是真正的赤诚之人,否则也不会写出那样多的好诗来。六弟,你不妨先作诗吧。”说这话为段林开脱的,却是四皇子段峙。

    段言坐在堂中,脸色阴晴不定,望着天上的圆月,对堂下说道:“也罢。你先将诗作出来吧?”

    皇帝没有下令让段林起身,那段林便只好依旧跪着,看着杯中残酒映着天上明月,便吟诵起来: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昔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出不胜寒。”

    ……

    一阙既出,满堂皆惊!

    皇帝段言瞧着堂下沉思,段基如蒙大赦,段峙望着天上的月亮。都不知在想些什么。

    段林的声音陡然增大: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环视园中众人,段林诵出了最后一句: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拿起地上的酒杯,“嗞”的一声,将杯中残酒连同酒中明月,都一饮而尽了。

    “谨以此曲,献与父皇、娘娘、兄弟!”

    段林说。

    “好!”

    夏国皇帝段言拍案而起,指着段林说:“好一个‘此事古难全’!好一个‘千里共婵娟’!”

    “朕就给你个恩典,段林听旨!”

    “你这样的人,看来是做不了什么藩王的。念在你情真意切,户部的差事也应对得当,进百王院未免可惜。朕就赐你个没有封地的魏王,留守京中,好好喝你的酒,作你的诗吧!”

    “儿臣,谢恩!”

    段林俯首而拜。

    ……

    看过兴山县民的审核报告后,王修便问段然:“殿下,可否按照新的名单,重新安排慈安堂住户?”

    段然把文件放到一遍,说:“秋后便是入冬,此事不急。待明年再办吧。”

    “对了,农忙过后,要安排几场社戏,把县民的情绪调动起来。然后趁热打铁,顺势将虫儿山治理一番,一座蛇虫鼠蚁纵横的小山,实在不美。”

    “是。”王修应道。

    昨夜,在明月之下,他的心事洞然。

    段然还是没办法敷衍自己,即使处理起来会比较艰难,即使可能到他任满也都无法办成,但兴山县就在这里,他不能做到对那些问题视而不见。

    争取去做吧,至少无愧于本心呢?

    治理虫儿山,只是他和周辅商量的计划中的第一步,接下来的事情,会更加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