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春潮带雨
跟随小厮进了偏房,段然开始更衣沐浴。刘全一进门,便瘫倒在榻上,看了一眼被染红的布面,身子弹了起来,转眼间将衣服脱了个精光,坐回榻边的圆凳,喘着粗气。
段然看着他颤抖的肌肉,嗔怪道:“怎做得这样难看?”
刘全一脸尴尬,说:“第一次杀人。”
想了想也的确如此,段然轻轻“嗯”了一声。他倒是见过杀人的,是在归州西陵峡口逼死夏恺之的那一战,看着陈光手下的人马杀了不少夏恺之的亲兵,虽说也算是血肉横飞,却远没有今晚的情况让人惊惧恶心。
刘全悄悄看向浴盆里的段然,小声问道:“会不会乱了你的计划?”
“这倒不会。”段然忙着洗澡,并没回头看刘全:“只要接下来的饼够大就行。”
洗了澡后,段然穿上酒楼送来的新衣服,正要寻个地方休息,却见房间里被刘全染上了不少污秽的血渍,尤其是凳子和软榻,段然一时间不知该坐到哪里,便只站着了。
看段然无所适从,赤身裸体的刘全更加尴尬,等新的一盆热水换好,一步就跨了进去,晕出一盆红汤,开始细细清理身上的污秽。穿好衣服后,刘全看向段然:“要不一会儿我就不去了?”
“要是看不见你,还不知道他们会吓成什么样。”段然白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再说,就算都是老汉,他们也是十一个人,要是暴起杀了我给邱鹏报仇怎么办?”
刘全顿时骇然,摸了摸鼻子说不出话来。段然只哈哈一笑。
换了场地,一行人来到三楼的观景台上,滁河上刮起的清风微凉,将半个时辰前的血腥气一吹而散。
扶栏凭槛,远眺滁河对岸,夜色里却什么都看不清楚,段然对身后的人们说:“邱家的股子以后交给张家。”
张明德顿时神色惶惶,七八个人的目光聚焦在他一人身上,其人开始瑟瑟发抖。曹培同叹了口气,对栏杆前的年轻刺史说道:“大人何至于此呢?”
段然不理此问,转过身来,从怀里掏出那份谏言改革盐政的上疏,递给曹培同说:“不过依本官来看,所谓了盐场股子,似乎要没什么意义了。”
观景台上虽点着灯火,但光线依旧暗淡,曹培同接过文书,却不敢乱动,只是侧身就着灯光阅读,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不一会儿,他的神色便越来越肃穆。看完后,将文书交给张明德,等他也看完了,便轮到剩下几人传阅,每批两三个人围着那一纸文书,再让开一个位置留给灯火。
等所有人都看完了,刘全迈着步伐走上前去,几人被吓得连连后退,不过刘全也只是一把将那文书抽走。
转过身来,曹培同朝段然躬身拱手:“大人,这上面说的都是真的?”
段然微微一笑道:“先说好,这只是一封奏疏,能不能成还要看当今陛下以及诸位臣工,不过我会尽最大的能力推进此事。”
“这……”
曹培同欲言又止,他也知道,奏疏上所谓的新盐政,虽然对他们会有无可估量的益处,但同样也会牵扯出一张巨大的既得利益关系网络。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能在这个岁数穿红佩紫,身后必然也有极大的后台,但是,若要推进这样一个事关全天下的政策,依旧是极难的事情。他不会把百年家业赌在一张尚未落实的奏疏上,况且他也不知道这个年轻刺史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段然很清楚他的疑虑,在这种时候,已经顾不得隐藏自己的身份了,要使他人信服,就必须展露自己的本事和资源。
“本官在做这滁州刺史之前,曾是户部度支司郎中,天下盐政本就受本官节制。”说完,他看向刘全:“刘全,你是什么身份?”
刘全大步往前一跨,朗声说道:“小人刘全,乃是当今皇七子、代亲王的贴身护卫。”
“本官姓段。”段然说。
也不管在场人如何反应,段然潇洒转身,双手扶在栏杆上,放眼观看滁河夜景,就好像初来这里一般。只听得身后一阵跪倒叩拜之声,耳边传来众人赞拜:“小人叩见王爷!”
大局已定。
看着黑漆漆的夜空,段然说道:“我与你们说清楚,即便是本王,也无法保证这新盐政就一定能施行,但本王不会食言,一定会尽最大的力量去促成它。在新政落实之前,我会继续保留你们的股份,甚至可以增加回七成,你们要维持盐场的生产,但分红就别想了。本王既然展露了身份,便也该有王爷的霸道,此事不容商量!”
“你们当中有的人,可能会觉得我的人头能换来康城更多的承诺,但他到底手上是没有东西的,本王就是将他从台城赶走的人,手下败将而已。也不要想着左右逢源,本王容不下这种人。是顺应王道,还是从逆作乱,自己好好掂量!”
“我言尽于此,诸位请便吧。”说完,段然领着刘全便头也不回地下楼去了。
……
时间来到了成周十一年八月,安南将军萧烦抵达天涯海角,左将军曹原进兵潮州,潮州献城。至此,曾属于荆国的所有郡县,已全部划入夏国版图,并纳为州府制。
曹原上疏请求就地建造海船,企图横渡大海接管琉球,帝大悦,加食邑两千户。
正在邺城的秦王段峙、魏王段林,都收到了段然的私信。
段峙第一时间入宫面圣,陈说盐政利害,同时回信给段然,明确指出,他会尽力帮忙,但定一库也一定要融入到新的盐政体系之中。
夏国皇帝段言,则秘密召见魏王林。段林携一木箱入宫,箱中尽是当今盐务系统中一应官员在靖安司的案底。
回到王府的段林,面对二皇子段基的质疑并不作答,只是说身为皇子,理应为国分忧,更该如段然一般,心系国家实事。
“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深夜的魏王府,段林浅斟一杯清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