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多时，漳河奔流不息，邺城风雨如旧。

    早在城外，已能远远地看到城下聚集了大批人马，定睛望去，分明是段基、段峙、段林几位亲王，段然随即便下马步行。

    “今天是有什么大事，几位兄长竟然齐聚一堂了。”

    兄弟几人碰了面，自然少不了一阵寒暄，段林一身白衣，手握一柄象牙折扇，端的是潇洒，听段然询问，便打趣道：“咱们的代王爷回京，怎能无人相迎？”

    这话说出口，便又是一阵嬉笑，段峙跟着说道：“咱们今天，是迎来又送往，哥哥我是沾了你的排场了。”

    “不要说笑话了，先办正事吧。”段基穿着他五品中书舍人的绯袍，伸手提了提腰上革带。

    段峙于是敛起笑容，正色道：“我要亲自去趟幽州。”

    “我这还有两个人，四哥你一并带走，幽州的事情靖安司也要备案。”段林接住段峙的话，随即看往段然身后看去：“焦甫和贾操二人，七弟不妨交给我。”

    段峙段然各自点头后，段林朝身后挥了挥手，紧接着便有两人插入到段峙身后的队伍中，旋即又有几人往段然身后走去，与刘全进行交接。

    待这边的事情安排妥当，段基便向身后招了招手，指着赶来的官员对段然说道：“诸司有职在身的，回各自衙门述职，其余如护卫什么的，由褚大人安置，七弟，你要跟我去趟尚书房，父皇也在等你。”

    “对了，你的节杖也请交给褚大人。”

    对于这样的命令，段然自无不可，稍稍向那褚大人拱了拱手，以示准许。

    随后，就又轮到了段基、段林、段然三人为段峙送行，段峙倒也干脆，饮了三倍浊酒后，便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绝尘而去。

    待段林也押着焦甫二人离去后，段基与段然二人，也跟着入城，往皇宫去了。刘全则整理好了行囊，架着马车王前往位于东城代王府。

    尚书房中，皇帝段言早已在此等候，见二人到来，挥手免了各自的见礼。

    段然自袖中掏出一份奏章放在段言案头，自己出使一来的一切经过，都事无巨细地记录在了上面。

    折子看起来颇厚，段言并没有打开来看，于是段然便挑了其中的一些重点口述了出来，如渤海国与契丹之间的纠葛，如契丹内部、尤其是乙室跋度专权的情况等等。

    当提出在契丹设三州都督府的计划后，段言忽地一掌拍在桌案之上。

    “这法子不错，你的长进不小。”

    段然于是拱了拱手道：“思路是儿臣想的不假，但计划详情却是礼部司员外郎秦爽所作，儿臣不敢专功。”

    “秦爽？朕知道他，新科进士了最年轻的一个，果然是青年才俊。”段言在脑海中思索了一会儿秦爽其人：“既然如此，便按照你们的意思去办。”

    接着，段言便指着段基说道：“你一会儿去趟中书省，叫他们拟个折子来，把都督府的事情落实了。另外，秦爽这个名字你且记下，等他回来你要提醒朕。”

    说完，段言又低头沉思了片刻：“不过那乙室跋度，朕不喜欢，赐毗都可汗一个王号吧，中书省一并拟出来。”

    闻言，段基拱手领命，段然却突然开口：“儿臣以为不然，在契丹，无论是权利、实力，还是威望，乙室部都要远强于可汗。父皇赐可汗王号，虽有拨乱反正之能，但恐乙室跋度心生不服，反倒有可能使其生乱，契丹虽无大臣篡位自立的先例，但孰知乙室跋度就是这个开先河的人呢？”

    “儿臣以为，不如效仿渤海国，赐毗都可汗王号的同时，干脆也赐乙室跋度为副王或国公，表示安抚，而乙室部必然也会投桃报李，为我大夏镇守边陲。如今四海生平，对我们来说，东北的稳定还是至关重要的。”

    段然的话不无道理，但段言却显得十分不耐烦。

    “这些年契丹虽然做了些不臣之事，但到底是因为我们在一心攻略南荆，那时候让些利益与契丹，也是为了稳定后方，不足挂齿。如今金瓯无缺，何惧契丹小邦挠我之背？若真生乱，朕也毫不在意，他们难道挡得住我大夏铁骑不成？朕反倒可以出兵平灭，改都督府为都护府了！”

    “另外，我天朝上国，岂有为乱臣贼子正名的道理？朕记得，当初契丹脱离奚人部落，与我大夏结盟、共同讨伐奚王、狄道的，是他们的大贺氏可汗。至于什么乙室部，朕未曾听过，难道你要朕背弃盟友，负义于番邦吗！”

    这话就说得很重了，段然见状赶忙辟席下跪，连称不敢。

    不过段言倒也不是对段然撒气，作为君王，天然便会对乙室跋度那种权臣心生厌恶。

    “你啊，这些年做事确实稳妥了不少，只是似乎缺了点大气。就好比这件事吧，当初你已经有了设都督府的想法，可又为何不敢再豪放一些，当场便将什么郡王、副王、国公的爵位许出去呢？你若当时便如此做了，朕此刻也不会否了你的意见。又比如你担心契丹安稳对大夏会造成影响，可你偏想不到，我大夏，已是他们完全招惹不起的庞然大物了。”

    面对此番言论，段然自然也无可辩驳，心中却在想：这大气，也在可为可不为之间。至于封契丹可汗为王，段然亦是想过的，至少自己区区代王，也不太敢擅自封他人一个王爵。

    古时善于夸海口的纵横策士虽不少，但自己的身份，似乎不适合过于大气，

    不过虽如此想，段然也只能恭敬地低下头说道：“儿臣谨受教。”

    见段然的作态，段言也不好真发火，毕竟他本来也没有多少怒气，因此只是语重心长地说：“朕倒不是在对你说教，你的话也确实是有道理的，不过朕所说的‘大气’二字，你还真得好好领悟。行了，起来吧。”

    随着段然重新回到座位，契丹的话题便就此结束了，至于所谓的走私案，段言没提，段然当然是当作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