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登州班底
段然其实早已做好了要与蔡君雅就借款一事拉拉扯扯的准备,不料真到了水城,事情竟能如此顺利,大喜之下,便邀请蔡君雅到蓬莱阁宴饮一番,却被拒绝,由是对这位定一库主事更加高看了一眼。
想来自己出道的这些年,大体上,路走得还是十分顺畅的,尤其在与这些个兄弟衙门打交道时,也总是自己占便宜。
段然做度支郎中的时候,亲自到台城截胡定一库,后来做了滁州刺史,更是头顶着皇帝御批的“便宜行事”四字,任意支使定一库和靖安司的人手,如今到了登州,也常常如此行事。至于这两个衙门的领导,段峙和段林,与他的通信从未断过,段然对朝局的把握,也多仰赖此二人。
这是段然天生的政治资源,他体内流淌的血就是在这官场的通行证,大夏国大小官员不可胜数,又有几人能在二十岁做到一州都督?
但是段然心里也清楚,自己这种处处占便宜的手段,也许正是“结党”的开端。
王通和他的党羽们或许也是如此,起初只是在处理国事、公事的时候,简化或绕过一些程序,后来则慢慢开始为了私事相互打开大门,渐渐捆绑,以致盘根错节。
料想当年,难道王通就不是一个能臣吗?
段然摇了摇头,将这些偏颇的念头抛诸脑后,对他来说,能处理好登州的事情便已经足够了。
又是一月朝会,张华于殿陛下朗声诵读了大宣量的陈情表后,段言睥睨四方:“诸卿以为此事该当何论?”
此时鸿胪卿焦甫已经在前往契丹的路上,乔焕之、王通两位早已于尚书房中与段言定过策的重臣自是一言不发,首相裴晨更是称病不朝。
于是,殿中的文武百官,仔细地瞧了四周后,也都选择沉默以对。
“怎么,诸位都没有看法吗?”段言渐渐冷笑起来,“今日朕并未宣渤海国使觐见,眼下就你我君臣,朕也就不卖关子了。”
“朕听闻,近些日子那渤海国使在邺城好一番奔走,诸位恐怕收获不少吧?”段言这一问出口,殿中诸臣更是噤若寒蝉,段言于是讽刺道:“番邦的钱,收了也就收了,朕还没那么小气,只是收了钱不办事,恐怕不是我天朝作风啊。”
眼见段言就差当庭将受贿官员名单报出来,这才有人拱手站出来,段言注目一看,却有些意外。
此人乃是忠武将军、上轻车都尉郭大周,他身上尽是些散官职衔,手中并无实权,段言知道,大宣量也从未去走他的门路。
正因如此,郭大周显得十分轻松,“陛下,末将这阵子可没见过渤海国的人,刚才张大官读的东西末将也听了,那契丹确实狂妄,正该好好教训一顿,陛下但许三万人手,末将必能横行海东,焚其宗庙,毁其社稷。”
这就是插科打诨了,殿中气氛因此缓和不少,段言则摆了摆手,笑道:“如此小事还轮不到将军出手。”
有了郭大周的铺垫,便有人敢出列表态了,此前一直负责接待大宣量等人的鸿胪寺少卿崔端说道:“郭将军此话有理,如今我大夏为上国主人,无论如何,契丹此种做法,属实有些狂妄,颇像是不把我朝放在眼里了。臣以为,此事虽不至于如郭将军所言发兵灭国,然我朝也的确到了要宣扬国威的时候了。”
崔端的确是收了大宣量的钱,但这种钱本就是不拿白不拿的,人家不远万里来到邺城给自己送钱,又岂能有不收之理?至于帮不帮他们说话,自己是鸿胪寺少卿,是对渤海国使团的负责人,也是第一个接手大宣量陈情表的人,本就该是要帮他们说话的。
这种事,谁都不会怪罪。
段言对此也心知肚明,于是再度向殿中问道:“可还有人要说话?”
此时开口的,便是礼部侍郎江暖,同样是声援渤海国,鸿胪寺本就是礼部的下属机构,江暖的出现也在意料之内。
再之后,陆续有六七个官员出言附和,段言发现,这些人中还包括了一个翰林院的学士,乃至其中有人其实并未见过大宣量,只是单纯的随大流而已。
感觉到差不多了,段言便开口问道:“王卿,你以为如何呢?”
被点到名的王通,是目前为止出现的官阶最高的一位,是真正的重臣,他整了整裙摆,拱手言道:“回陛下,臣倒以为,若仅听信渤海国一面之词,未免草率,更遑论用兵呢?因此,倒不如遣使往契丹一问,听听他们的解释,再下定论不迟,眼下对渤海国使,只需慰问便可。”
王通的话,便将此前众人的话给否了一半,并且无人出言反驳。
“王卿,你是兵部的尚书,都不言兵吗?”段言问。
王通再度说道:“如今荆国虽已平定,但仍然有大军驻守南方,西北的两个都护府,也须后援,开销着实不少,此时不宜于东方再起边衅。”
“理当如此。”两人一唱一和之间,渤海国的事情便被定下了性质,段言转而问道:“只是南北两处的开销竟如此之大吗?”
这就是在问户部了,乔焕之随即整带出列:“回陛下,南方平定,但仍须安抚,陛下当年对南面定下的方略也是轻徭薄赋,因此眼下的开支确实不小,但臣以为,五年之内,便会大大好转,国库也会得到不少收益。至于西北,一向是由定一库负责,臣不敢妄言。”
“嗯,是这样的方略,如此也在意料之内了。”段言点头称是,闻及西北之事,于是看向段峙:“老四,定一库是你在处置,说来听听,且朕听闻,渤海国使好像也曾去过你府上吧。”
话题扯到定一库,即便没有段言询问,段峙也是需要做出汇报的,他跟着出列道:“渤海国使乃是其国副王,儿臣身为大夏亲王,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至于他赠送的东西,儿臣虽囊中羞涩,却也赐了回礼,东西也都上了定一库的账册。”
话说到这,还没等段峙开口谈论西北,便有人按捺不住了,此前出言声援渤海国的臣子们,纷纷上前承诺,愿将收到了财务捐给国库。
段言面色颇为不悦,直摆手道:“好了好了,朕先前就说过,收礼这事什么,不必惶恐,老四,那些财物要是没入库,便从账目上划掉,就当是朕给你的赏赐,要是入了库,一会儿下朝去尚书房拿方砚台,一样是赏赐。至于你们,收了就收了,没什么大不了。”
最后,段言不耐烦地问段峙:“西北的事情呢?”
“启禀父皇,安西、北庭两大都护府都是新设,且都屯驻了大军,因此诚如乔尚书所言,眼下的开支实在是大,回本的周期和收益恐怕也都比南方差一些,儿臣有愧。但儿臣保证,十年之内,必能扭亏为盈,且收获巨量。”
听了段峙的回答,段言也点了点头,“不必自责,南方毕竟也是九州文华汇集之地,西域再富庶,终究逊之一筹,二者不能同日而语,朕心里有数。但西域,仍旧是一处宝地,须尽力耕耘,你做得很好。”
闻言,段峙当即便要行大礼谢恩,眼含热泪,段言连忙遣张华将其扶住,好一场父子情深、君臣相得。
一出戏唱完,朝会也走到了尾声,段峙跟着段言去尚书房拿他的砚台,王通、乔焕之该沉默依旧沉默,余者心中滋味各不相同。
但都无人再提渤海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