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落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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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驰援

    “看起来你的秘密比我想象得更多。”安妮塔看着许冬知,“‘不可触’——十五岁达到二阶,确实不亏天才之名,就是神谕的量稍微有些……”

    “你真的要在这里评价这些吗?”许冬知低头看着那一地的尸体,“斯诺的房子虽然被烧了,但遗体应该还在原处,我们要不要想办法把他搬走?”

    “不用了,我已经在他的遗体上设置了点位,之后用‘不可断’就能直接转移。”

    “倒是这些村民,我们打草惊蛇,这些人也已经全部死了。要是现在空手离开,之后怕是会被他们跑掉,我们有必要带几个人回去问话。杀人放火,围攻教使,威尔克的事件显然比我想象得牵扯更大,甚至可能涉及——”

    安妮塔定定地看向许冬知,许冬知慢慢点了点头。

    “威……我父亲这几天就在这里。”

    “你们的父子关系很糟糕?”

    “说不上。”许冬知叹了口气,“我不了解他。”

    “那就是比糟糕还要更糟糕——等等,那里有人!”

    许冬知猛地转身,烧毁倒坍的房子那边传来了别的动静,二人定睛一看,有两个村民扛着一个竹椅走了过来。

    竹椅上躺着一个人,盖着厚厚的稻草,像是具待埋的尸体。

    许冬知直觉有变,警惕地向后退,尚不等他动作,那两个村民便放下了竹椅,疯了样的举着武器朝他扑了过来。

    锐利的尖端在火光中闪闪发亮,刀刃仿佛已经沾了血那样流淌着红光。许冬知和安妮塔已经没有多余的神谕,立马捡起了周围尸体手上的武器。

    许冬知在此时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这群人不杀了他们是绝不会罢休的,他打足了十二分的精神,在刀子朝他袭来的瞬间往右侧一跳——

    刀刃插入体内的声音恰似戳破米袋时的动静。

    初时并没有多大的痛感,也并不会立刻见血。但将刀一拔出,血便像开始漏的米粒那样,越流越多,越流越快。

    安妮塔在千钧一发之际踹开了他,但许冬知的腿依旧被结结实实地扎上了一刀。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恐惧甚至压过了疼痛,许冬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脑子几乎陷入了混乱,只是机械地挥动刀子扎进了那个依旧没有松手的村民的颈部。

    而安妮塔也抬手处理了另一个村民。那两个人在被捅穿的情况下还死死地瞪着他们,像是想用眼神诅咒他们下地狱。

    与此同时,竹椅上的人爆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稻草随着那人的动静掉落了下来,许久才停下,又宛如死尸一般归于平静。

    “恐怕是真理之神的信者。”安妮塔低声道,“不要担心,那人使用一次神谕就已经撑不住了,短时间内他绝不可能再使出第二次的。”

    许冬知惨白着脸,第一次在心里涌现出了巨大的悔意。

    他全身都开始轻颤。这个世界的医疗水平糟糕透顶,自己的神谕却又对医疗无用。他既无法仰仗科学也无法仰仗神明,哪怕只是一个擦伤都极可能带走一条人命的世界中,一把刀子却深深地刺进了他的腿中,或许再偏一点就是股动脉——

    “撑住!”安妮塔猛的扯住他的衣领,用力地摇晃,“阿普苏在上,你不想死在这种连墓碑都不会给你立的人手里吧!”

    就算有人会给我立墓碑,名字也是错的。

    或许死亡就是回到那个世界的条件。许冬知在心里想着,哪怕就这么死了,其实也并没有人会真正为“许冬知”这个人感到遗憾。

    目之所及的范围里再度出现了人影,那些是拿着农具的妇女儿童。她们看起来瘦弱又胆怯,唯有望着他们的目光坚韧无比。

    他们必须要把这里的秘密留在这里。

    自我放弃是很快的一件事。但放弃他人的生命却会变得艰难,许冬知拍开了安妮塔的手,:“快跑吧,你身手很好,应该跑得赢他们。”

    “作为一个小孩来说你未免太自大了。”安妮塔说,“哪怕是以弗兰德这个姓氏发誓,我不会让你落到他们手里的。”

    最先冲在前面的是两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她们的脸颊被寒风吹得通红,水灵灵的眼睛里倒映着许冬知的死相。

    “可事实是我已经跑不——”

    一根来自远方的箭笔直地射进了许冬知少女的村民心脏之中。

    天光破晓,东面的太阳刚越过地平线的一端。尚且留着余音的箭尾轻轻抖动,而倒地的人最后也没能看到那根箭出自谁手。

    在众人愣神的瞬间,另一个少女也倒在了地上。

    所有人此时才意识到了其他人的存在,立马看向箭矢的出处。

    格雷灰色的眼睛似乎能融进西面的天空。他胯下的马依旧在奔驰,而这丝毫无法影响他的准心,出手的五根箭,箭无虚发,尽数穿透了这些人的心脏。

    下一刻便有另一匹白马超过了格雷的那匹,希尔德的骑术约莫是继承自母亲,欧若拉飘扬的金发如一面夺目的旌旗,在初日之下闪闪发光。

    许冬知逐渐昏暗的视线中越来越多如星点般奔袭而来的人影。

    松了口气的同时更沉的睡意扑面而来,许冬知抓住了最后的机会扯住了安妮塔的胳膊,开口问她:“威尔克先生的访客之中……还有谁?”

    “现在不是——”

    “有克拉克家的人吗?”许冬知像是想死个明白那般执着道,“有吗?”

    安妮塔在惊讶之中缓缓地点点头。

    “有一个人。”她说,“你的贴身女仆,卡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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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听到来报信人说的话之后,阿特勒难得感到了打自心底的愤怒,以至于手中的牛角杯都一时没能拿稳,茶水淋湿了仆人才打扫过的地板。

    有些人永远不知道语言的力量,从而惯于胡言乱语,用他人的至亲来恐吓吓唬。

    阿尔弗雷德是最快反应过来的人,他冲上了楼,门口的格雷依旧如雕塑般站在原处。正捧着一筐衣服经过的卡琳也停了下来,欠身问他怎么了。

    “希尔德出来过吗?”

    格雷答道:“没有,阿尔弗雷德少爷。”

    “把门打开。”

    格雷依言拿出了钥匙,打开了门锁。

    风掀起了窗帘的一角,窗台的白草花摇曳着淡绿的叶子。用床单捆成了一长串的绳子也在风中飘荡,随着卡琳一声惊叫,母亲的房门也应声打开。

    或许是因为那绳子的配色过于眼熟,卡琳立刻就转身冲进了尼尔斯的房间。里面同样空荡,而那张床上连本应垫在兽毛下的麻织床单也不翼而飞。

    他们抓着来人让他带路,那人哆哆嗦嗦的,说自己还得去通知教会的人。

    “教会?”

    “说是有位教使也被困在那头了。”

    “非尼尔,你去通知教会的人。”阿特勒转头对送信的人说,“消息我们会带到,劳烦你先给我们带路。”

    欧若拉从楼梯上走下来,问发生了什么事。阿尔弗雷德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眼见着对方脸色惨白了下去。阿特勒让卡琳过来扶夫人进去休息,卡琳的手尚未碰到对方,便被一手打开。

    “把我的披风拿来。”

    “母亲?”

    “还愣着做什么。”欧若拉披上了仆人拿来的披风,健步向门走去。

    “阿尔弗雷德,你去找人通知你父亲。阿特勒带几个会骑马的跟上来,情况紧急,不管是什么人,派得上用场就也带上。”她若有所指地瞟了眼站在门口的格雷,紧接着走出屋门,翻身跃上仆人牵来的白色马匹。

    慢了一步的两兄弟猛地回神。家里马术最精湛的就是欧若拉和希尔德,他们几兄弟一个赛一个的不善骑马,相较之下阿特勒算是骑得快的了,但要赶上一骑绝尘的欧若拉却也够呛。

    家仆里有几个会骑马的。阿特勒让他们各自带上了武器。

    他见格雷拿的是一张弓和一桶箭,而后摇摇晃晃地上马,似是根本不会骑马。可那匹马却不动不叫,待他终于勉强爬上去,攥紧了缰绳之后,便立刻朝前奔驰。

    待到山脚下时,阿特勒已经瞧不见格雷和欧若拉的影子了。

    他行经的山上有一头棕熊的尸体。它身后绵延的是一条漫长的血路,伤口已经不再流出新鲜的血液,密密麻麻的虫群将那个创口悉数覆盖。

    阿特勒闭了闭眼,带着人继续往山上走。他骑术不精,于是将马留在了山下,带着人徒步上了山。待他抵达村庄时,欧若拉腰间的佩剑已经见了血,格雷的箭也快告罄。

    死人横七竖八地垛堞在地上。箭矢插在了尸体的心脏位置,而被割破的脖颈也流干了血。

    看起来跟山上的那具熊尸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欧若拉低身侧腰,送出的剑锋刺穿了她身后那人的肾脏。饶是如此那人也并未直接到底,手上的冰锥狠狠地往前一扎,欧若拉摆头躲过,冰锥便扎进她头发之间,刚好卡在了一坨粘连了头发的凝固血块上。

    阿特勒连忙架箭,手心的汗叫他几乎抓不稳弓。另一根又快又准的弓箭先他一步刺穿了目标,他抬头看去,格雷手上的弓上已经搭上了另一支箭。

    隔着铜质的弓,他们的视线在空中交互了一瞬。格雷和卡琳长着异常相似的脸,卡琳下垂的眼角和丰润的唇珠都使得她看起来毫无攻击性,阿特勒从没想过这放在格雷身上同样适用。

    他甚至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异母兄弟会用弓箭。

    带来的人很快就将所剩无几的敌人制服。他们就地做了两个简单的担架,把已经昏阙的尼尔斯和重伤的安妮塔放了上去,送去了山那边就医。

    “威尔教的祭司还没到吗?”欧若拉甩了下刀上的血,神色阴晴不定。

    “教会离这边比较远。”

    “那可是祭司。”欧若拉冷道,“神谕是用来当摆设的吗?”

    阿特勒立时噤声,默默地绕到了后面。

    格雷似乎在后面回收自己的箭矢。阿特勒走了过去,一堆如圆阵般摆放的尸体出现在他的眼前。

    “这都是什么……”

    “母亲……这些是……”阿特勒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但欧若拉却只是目光冷冽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扭过了头,无声地叫他闭嘴。

    阿特勒不明白欧若拉为什么是这个反应,却也不敢再去追问,只能低头对格雷小声道:“这是不是尼尔斯做的?”

    格雷收集回来的箭矢有很多箭头已经弯了。他正在从中挑选还能用的,听到阿特勒说话,他环顾四周后站了起来说道:“我和夫人赶到的时候这里只有教使和尼尔斯少爷,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应该是尼尔斯少爷的神谕。”

    “如果不是这个时候,我真该说句阿普苏在上。”阿特勒忧喜参半道,“尼尔斯一定不愿意用神谕害死这些人。”

    格雷静静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接话。

    满地的尸体,阿特勒像是忽然不知道该看向哪里一般,目光转向远处的山头。

    远山依旧白雪皑皑,但在其中曝露的熊尸已经引来了卑鄙的腐食者,血腥味在扩散,腐臭的气息也像是要扶摇直上,朦胧住火热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