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遥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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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赵氏之影

    楼氏枪法,冠绝天下。

    而楼桔手中的枪,冠绝楼氏。

    非今日楼氏,而是数百年楼氏之最。

    楼缓还记得,那年他还小,

    躲在角落被一块飞石砸中,哭着却不敢出声。

    楼府庭前都是躺地上的长辈。

    只有眼前的姑姑,立在楼府门下。

    手持长枪,身着红衣。

    “哼,你们这些人。

    让你们几分,真当我楼桔可欺。

    今日那吴广,我偏偏就要嫁他。

    说什么祸害全族,若我真要祸害,

    杀光你们便是,何须与你们废话。

    几个男人,手中的枪扶不起来。

    嘴巴倒是利落,族长虚职,

    让与你们便是。”

    “姑姑,这门后就是先祖牌位了。您应该还记得吧?您走的这些年一直都没有变过。”

    楼缓一边回忆一边按楼桔的话行动,等他回过神来,已经拿着钥匙站在祖屋门口:“不过按照家规,我不能让您进去。”

    楼桔找楼缓,或者说楼桔来到楼宅这几天,目的就是祭祖。

    楼氏的祭祖有些特别,没有墓,没有碑,而是一间锁上的石室。

    “都到这了,还这么多废话,开门吧。”

    家规是每年选定一个吉日开门祭祖,至于楼桔有没有资格祭祖。

    楼桔是主动放弃了族长之位,可要说将楼桔扫地出门,开除族谱,家里的几个长老谁也没这个胆子,没人敢拍板。

    毕竟,打不过就是打不过。

    楼缓无奈拿钥匙开门,心里再次咒骂家里的几个老家伙没有担当,率先进去点亮烛火,进行了简单的打扫。

    楼桔随后进入祖屋,按照礼仪跪拜。

    起身后,看着先祖牌位,心中敬意不减当年。

    楼氏先祖并非表面宣称的赵婴齐后人,而是眼前牌位上写的“忠义为道—程婴”。

    晋景公因谗言灭赵氏满门,是程婴救下一婴儿赵武,为赵氏留下了唯一的血脉。

    其中凶险,文字记载十不足一。

    程婴的至交公孙杵臼为保住程婴和少主,自寻一婴儿冒充赵武。

    随后更是让程婴举报自己。

    公孙杵臼殉难。

    这便是下宫之难。

    十多年后,赵氏终得昭雪。

    可是,这十多年里,程婴一直被人指责苟且偷生,唯利是图的鼠辈。

    等到赵武行弱冠礼,程婴向赵武辞行,对赵武说:“当年下宫之难,赵氏家臣多殉职。我不是偷生,而是思念扶立赵氏的后代。今天你已成年,恢复了爵位,我将到九泉之下去见赵盾与公孙杵臼。”

    程婴自缢。

    为忠偷生,为义赴死。

    命后代隐于赵国,世代誓死卫赵。

    为此,程氏换姓为楼,只能筑这石室,告祭先祖。

    隐于天下,为赵氏之影。

    如同葬在赵武墓旁的程婴墓,生死相随。

    此事,除了楼氏核心外,仅有赵君知晓。

    “说吧,当着先祖的面,你到底想干什么?”楼桔起身质问站在一旁的楼缓:“不许撒谎。”

    楼缓食指勾起,用中段揉了揉鼻尖:“就知道姑姑不单单是为了祭祖这么简单。”

    “姑姑,我并没有做什么,我只是在推动事情的发展而已。”楼缓谦恭着:“就算我不帮师妹,师妹的才智,也能想到其他办法。”

    “那就让她找其他办法。”楼桔否定道:“你们几个,最不让我省心的就是你,你的几个师弟师妹,无论他们做什么,都是奔着‘生’。

    而你楼缓,表面漫不经心,实则走了一条求‘死’之道。”

    “姑姑,生死本就一体,未有死,何来生。”楼缓辩解:

    “三家分晋为始,再固守‘非攻’,已由生途转为死路。

    这是文斯七贤辩明的道理。

    师妹是聪慧之人,她定是思虑清楚安危,再来寻我。

    我焉有不帮之理。”

    “那你呢?你还能守的住你的道吗?”楼桔追问:

    “魏武侯,秦孝公,楚肃王都守不住的道,你楼缓拿什么守?

    你把赵雍拖进来,你呢?你只是随我习武,实则未入吴广之门,墨道与你何干?”

    “那为何师弟师妹都唤我师兄?”楼缓反问:“即为长兄,又如何能置弟妹们不顾?”

    “诡辩!”楼桔有些恼怒:“我问的是你,你到底是何想法?又拿你师弟师妹出来转移话题作甚?”

    “哎…”

    楼缓叹了口气,望向程婴牌位,眼神坚毅起来:

    “姑姑,先祖的道,就是我的道。

    先祖违抗晋公之命,救下婴儿赵武,

    会先反问自己守不守的住吗?

    不会!

    先祖至交公孙杵臼愿牺牲自己,保全先祖与赵武,

    会怕被看破白死吗?

    不会!

    皆为尽人事罢了。

    我亦如此。”

    楼桔提起长袖,掩面而泣。

    她是个多愁善感,敢爱敢恨之人。

    楼缓从小跟随她习武,本就是她侄儿,更是亲上加亲。

    可眼看着,这孩子将要走上吴子、商君的老路,

    虽然先辈已撞出几道缺口,但依然是九死一生的险途。

    再加上自己那独女,同样早已心生墨道。

    怎能让她不落泪呢?

    “姑姑,您莫要再伤心了,我们不一定会输。”楼缓安慰道。

    “那个赵君,当真可以信任吗?”楼桔抹去泪水,红着眼问:“我是拦不住你们,可若是这赵雍有文斯、渠梁之志,我便能安心几分。”

    楼缓自然点头确认:“只大不小,我当时向赵雍介绍师妹,你猜他怎么说?”

    “他当时举杯对月,”

    楼缓边说边做动作,模仿赵雍的语气:

    “楼缓你告诉她,她无需违心委身与我。

    她若真有才德,我赵雍就敢用她。

    我赵雍敢用狄人为相,用女子为官,有何不可。

    我不但要用,我还要昭告天下,让天下才女,都可来我赵国为官。”

    “此话当对杯而饮!”楼桔点头认可,随后还是忍不住提醒道:

    “楼缓,别忘了,你还有赵君之影的身份。

    这赵雍越是大胆一分,越是豪迈一分,你的责任就越是重上一分。

    这也是我说你在走的是一条求死之道的原因。”

    楼缓笑道:“雍哥儿这些年执政,很是稳重,他定有分寸。”

    楼缓不知,在他口中稳重有分寸的赵雍,正在谈论一件大事。

    天大的事!

    断大周气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