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遥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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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他与我等皆是同道

    蓟城远郊,草亭酒肆。

    两人对坐在肆中,一言不发。

    直至一队车马行向此地。

    一人道:“看来结果出来了。”

    两人正在进行一场赌局,生死之局!

    车队停至酒肆边,孔石率先进入,行单膝礼道:“子之大人,臣无能,比试输了。”

    子之起身将孔石扶起,对于置自己于死地的结果未有惊讶,看着这个定是哭过的赤目下属,却是心疼:“不碍事,接下来几年,可还得靠你呢。”

    子之白面美须,身材纤细,一副北人南相。

    他走至门口,招呼众人落座,随后自己也重回座位。

    “秦稷君,子之输了。”子之端起酒杯,笑着相敬。

    赢者秦稷却面色凝重,提杯回敬,他是赢了,却无法高兴起来。

    两人的赌局,就是两队人马的比试。

    子之的护卫队,和前来保护秦稷的队伍。

    这个赌局,是子之的最后要求。

    他要看一看,秦赵是不是真如秦稷所言,会在燕国下重注,至少也要比他所下的筹码更多才行。

    结果更让子之确信,秦赵嬴姓再度合流,将要颠覆当今的格局,创作一个新的天下。

    走到今天这一步,他始终相信秦稷的话是对的。

    整个酒肆气氛陷入压抑,在来的路上,吴孟姚等人也是了解了两人的赌约。

    这场赌约的结果,决定了谁来接受燕王的禅让。

    接受禅让者,必死无疑。

    而子之定下的对决方式,极大的降低了五人小队的战力。

    他求败求死。

    “诸位远道而来,子之却先动了刀兵,子之有愧,自罚三杯。”

    子之见众人沉默,他笑着自责,举杯连饮。

    几杯过后,子之在酒精的作用下,似是来了兴致。

    他起身起舞游在众人间,放声高颂:

    “喓喓草虫,趯趯阜螽;

    未见君子,忧心忡忡。

    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降;

    陟彼南山,言采其蕨;

    未见君子,忧心惙惙。

    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说。

    陟彼南山,言采其薇;

    未见君子,我心伤悲。

    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夷。”

    一篇《虫草》颂毕,子之朝吴孟姚一行深深一揖道:“秦稷君,往后便拜托诸位了。”

    子之转身再倒一杯酒,敬于秦稷:“秦稷君,你我此别,若是再见,便是死敌,莫要手下留情!”

    秦稷泪水早已流过面颊,此时一手举杯,一手掩面,嘤嘤地哭声从长袖后方传来。

    待少许平静,秦稷仰首欲饮,却被酒水反呛。

    “咳咳…”

    子之急忙上前拍秦稷后背,等秦稷缓过神来,子之重重抓按住秦稷的肩,沉声道:“莫要负我!”

    秦稷跟着将手按在子之手背,含泪仰目:“至死不渝。”

    得到肯定答复的子之不再犹豫,转身招呼护卫离去。

    子之最后留给吴孟姚几人的,除了背影,还有那满是情感的高歌:

    “蒹葭苍苍,

    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

    在水一方。

    在…水…一…方…啊!”

    子之的声音渐渐消散,秦稷抹去泪痕,整了整衣冠,起身与吴孟姚一行打起招呼。

    “秦稷见过诸位恩公。”秦稷作揖道:“谢诸位救命之恩。”

    “我可不是你恩公,比试全靠师姐。”乐池手指了指吴孟姚,否认道。

    秦稷听闻后,顺着乐池所指又是一拜:“谢姑娘救命之恩。”

    吴孟姚很郁闷,懊恼自己之前一时冲动抢下比试,早知道就该让师兄去比。

    虽然未与这位相国子之有什么交流,但短短时间内的相处和了解,让吴孟姚对子之颇有好感,这种好感越强,越让吴孟姚觉得有些愧疚。

    公子稷对于自己的感谢,在吴孟姚耳中,却是莫大的讽刺。

    她未向秦稷回礼,而是自顾自的喝了一杯酒,此前她已经喝了不少,此时双颊泛红,大着舌头朝秦稷喊上一声:

    “虚伪!”

    虚伪。

    权利的斗争中,这个词是贬义词吗?

    并不是,甚至所有好的坏的词语,都是中性词,只取决于成败。

    春秋无义战,若是人人君子,那么结果就是他国入侵、人人挨饿。

    土地是有限的,粮食是有限的,水源是有限的。

    所有的有限,都在逼迫国与国之间的斗争。

    秦稷虽贵为公子,可是被派往燕国为质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必须斗争。

    只有斗争他才能获得他想要的东西。

    对于吴孟姚所说的虚伪本身,秦稷并不介意也不在乎。

    但是,秦稷已经将之前多年在燕国积蓄的所有人员财物全都打包交给了子之。

    秦稷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除了眼前的小队,就再无其他依靠。

    为了得到吴孟姚小队的信任和支持,他必须要撕掉‘虚伪’的标签。

    对方四人的名字秦稷已是知晓,在完成了一一对应之后,他再次面对说他虚伪的吴孟姚道:

    “在一开始得到四位的名单时,我就在怀疑。

    此时更是确定,你们和文斯七贤必有渊源,甚至三位都是七贤之后。

    不知秦稷说的对不对?”

    吴孟姚几人也没有藏着掖着,肯定的回答秦稷。

    得到确认的秦稷,分别给四人满上酒,再次问道:“那诸位对于七贤所选的墨道,认可还是不认可?”

    吴孟姚不耐烦道:“有什么话你直说,绕来绕去的作甚?”

    面对吴孟姚的态度,秦稷叹了口气,随后直接道:

    “商君入秦,秦袭七贤墨道,至今未改。

    但商君因此登阴阳普之首,今日秦王继位之时,迫于压力捉商君刑车裂。

    但父王比之魏武侯,胜之广也!

    父王清楚秦国因何而强,商君虽死,商君之策不灭!

    那请问恩公,今日秦王可算虚伪?”

    吴孟姚被问的愣神,随后晃了晃喝酒过量后昏沉的脑袋:“不算。”

    秦稷站起朗声道:

    “稷就说的更清楚一点。

    李愧、吴起、商君皆死于非命,

    是因为继任诸王昏庸吗?

    是因为他们登上了阴阳谱首位,诸王害怕了。

    我等若要更进一步,那这诞生于周天子权威的阴阳谱,必须毁掉!

    稷的实力弱小,稷无奈,若要成事,牺牲不可避免。

    恩公,请相信,对于子之的赴死,稷的心只会比恩公更痛。

    子之的赴死,是他见过全貌后的自愿,

    他与我等皆是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