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蜉蝣录:我真不是盗墓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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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1章 牂牁水猴

    后来我才从端公那里知道,那是“引魂米”。

    按当地的习俗,要是在河里出了人命,就在河岸撒米招魂,让水鬼上岸投胎,免得祸害来往行人。

    生产队队长是把头的远房表亲,知道蹊跷,当面也没敢声张,只叫人把木材都拖上了岸,让我清点了数目,吩咐大队后勤,安排公社的牛车把木材拉回农场。

    按惯例,晚上有一顿酒菜招待,把头乘着酒劲说了出来,“哎,玩鹰的被鹰啄了眼,这次是闯大祸了!”

    “闯什么祸?都是自家人,别着急,你给说道说道。”队长安抚道。

    把头瞄了一圈,又看了看我,欲言又止。

    “都是自己人,不必拘束。”队长看了一圈,说道。

    这会把头才放心说道:“我们到了合江口,丢了一扎木排,还折了两个人。”

    除了放排队的都低着头,包括我在内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队长更是忍不住闷哼道:“啊!“

    “怎么回事?”队长深知大事不妙,把端起来的酒杯都轻轻放了下去。而把头则“咕咚”一口闷了杯酒才道出个所以然来。

    原来放排队里有个小年轻叫卢贵,父母早亡,这小子水性极好,听说祖上是老牂牁一带跑内江的水猴子。之前有个相好,也是我们公社的,她爹嫌弃卢贵孤儿无靠,怕将来苦了她女儿,棒打鸳鸯另许给了村里的望族。可惜了,这小伙子一身溯水逆游的本领,一时转不过脑筋来,就在合江口扎了猛子。

    合江口是当地有名的急水湾,三河交汇,水情难测,河底常年有掣人的大水旋,毕竟肉体凡胎,从那里跳下去,这娃别说混內江的水猴子,就算水鬼进去都难翻身,都说在这里跳河的都是怀着必死之心,誓要做不超生的横死鬼。

    那合江口出了名的怖人,队长一想到被水旋困到窒息便打了冷战,随即绕回主题,问说:“那怎么会没了两个?”

    “还有个今年新来的跟排员张海生,合江口一过就是虎口滩,水势高低差极大,平日我们过峡口都要往身上拴绳,他却不知道死活,见卢贵掌排桩失控了,便逞强解开绳子去抢排,不幸失足掉了下去,那里乱石丛生,不淹死也给石头磕死。”

    “这可是重大生产事故。”生产队长听完,摸了一下脖颈,一手冷汗。

    把头叹了口气,压低眉头小声说道:“今年春江水猛,走这条江排是高危活动,这次队里几个排手都是孤儿,那两条人命我能编个谎话给圆过去,就是那一扎木排,马上就要对付给下面的分队,这个麻烦不解决,恐怕我们都要被处分。”

    此时队长的心里也是五味杂陈,惊忧交加,忧的是单单材料的事情,倒还有算盘可以打,惊的是这把头虽然远房亲戚,可不知道他心肠这么狠辣,视两条人命如草芥,如今跟他上了同艘贼船,实得小心提防。

    当晚散会后,队长留我谈话,问我有什么想法没有。

    当时处于计划经济时期,每一根火柴都得用到实处,记录员相当于生产队的库房掌簿,为了避免被牵连,我直接了当地表示:“账记错了可以找我,东西丢了我可负不起责任,这些木材是生产急需品,一部分是分配给江岸养蜂场制作蜂箱,一部分是准备赶工秋收用的打谷车,木材是队里去年就申请,由市物资委审核过,都是缺不得斤两的数,现在缺口很大,务必早想个办法。”

    队长低头思索了一番,让我对今晚的事情保密,他在上面也有些手眼,交给他筹划盘算,怎么分配那批木材最佳,我只需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管最后是否足额完成任务即可,不会让我担责任。

    当时我涉世未深,见队长胸有成竹,也没多过问,只是没想到,这件事竟成了一系列怪事的导火索,而我也因此接触到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禁忌。

    按往常,放排队结束任务后,就该各回各的生产队。这次因为丢了木排,一时半会也走不了,放排队七八个人被把头分为两个小队,只要有时间就上山下田去物色可以替代的材料。

    毕竟平添了这么多生面孔,怕村里怀疑,队长便对外说,限于交通运力不足,合作社之间通车没那么频繁,这些放排员临时安排在我们公社打下手。

    自从这些放排员的到来,给我们也带来了挺大的影响,最明显就是吃的方面。当时每个人的口粮都有配额,我们在城里都好吃好喝惯了,到了这里,没少挨饿,实在饿得受不了,睡觉前只能把腰带系窄,不然肚子准半夜打鼓。

    一开始我们也挺纳闷,同样那么些口粮,那些放排员倒有使不完的劲儿,每天忙完体力活,还要进林子寻找补救的木材。那会大家都是二十郎当岁,可跟他们比,知青都像少吃顿夜料的病马,个个脸色发青,私底下都被他们叫做“瘟猴瘦狗”。

    一来二去,大家也混得脸熟,见我们每天都要从事重体力劳动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才透露我们,放工带上我们去吃“山神宴”。

    这会我们才知道,他们干完活儿后私自还有加餐,江岸一带物产丰富,只要愿意动脑子,各种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山珍海味”都可一网打尽。

    我们这些城里来的,自打来了这乡下,有钱也没地方花,早就想添个小灶,可真要出去逮鱼摸虾又人生地不熟。经他们这么利诱,知青自然唯放排队马首是瞻。

    一连几天放工后,我们几个知青都跟放排员去抓米鸡逮野兔。尝到甜头的知青,每天就围着他们转,在生产活动中,发现哪里有好吃好玩的,也会互通有无。作为报答,我也把我心爱的两本小说借给他们看。

    一天,在江岸茶园,几个放排员发现了大队养在茶园的蜜蜂,鼓动我们扒些出来窑山鸡。我们哪里肯,险些就跟他们闹翻了!

    放排员黄宗林是个碎嘴子,最好鼓唇弄舌,故意激我们说:“你们城里人最会耍滑头,贪嘴的时候吃的比谁都多,到自己下手就推三阻四,却说蜂蜜又不会打小报告,有什么好怕的。”

    我们虽说也嘴馋,可坚决抵制薅社会主义的羊毛,那几个放排员自讨没趣,转头要去找野蜂蜜,恰巧看到对岸的悬棺葬。

    “考考你们城里人,那些东西是怎么送上去?说说看。”黄宗林指着江岸上的悬棺,故意刁难我们说,“尤其是那口乌漆嘛黑的大家伙。”

    听他说完,我们齐刷刷把目光都聚焦在那口黑棺上。确实,那些棺材所在上不接崖,下不着地,横亘在无立锥之地的峭壁上。怎么把棺木送上去的,我们也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我知道……”人群中有人喊道。

    “谁知道,大胆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