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蜉蝣录:我真不是盗墓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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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0章 插队广西

    据刘老的介绍,他的父亲是报社的编辑,母亲是教师,这种知识分子家庭出身,加上刘老自幼好学,人生本该前途无量,只不过时运不济,让个人命运的挣扎在时代潮流裹挟下显得苍白无力。

    从此,青春无悔的阵地从课堂转移到了广阔天地,满腔热血也投入到了如火如荼的建设运动当中。

    说起那些日子,刘老历历在目,怎么坐上火车,几次中转到柳州集合,又从市里坐卡车转县里,又从县里转到临时安置点,最后抽签分派到各个GS,说起这些过往回忆,刘老先生如数家珍。

    接下来,将以刘老先生的口吻复述他的见闻。

    我当时是分配到临江的一个GS,相当于现今的镇乡管区,下辖若干自然村、生产大队。

    GS条件非常简陋,吃住自然也谈不上理想,玉米棒子面是最常见的食物,住的是临时清理出来的窝棚。

    在GS休整了几天,学习了几天当地常用的土语,才辗转到了各自分配的村寨,我们当时就被分到了黄姓为主的黄家寨。

    跟我一道的ZQ队友都没出过远门,路上还憧憬着能有小桥流水、杨柳残月的写意生活,可到了地方,看着周遭荒凉的山野,朴实而木讷的村民,想到要在这种小村子里落脚生活,想到回家无望,许多人都不争气地落泪了。

    刚到寨子,当晚就水土不服,开始闹肚子,当时合作医疗还没普及到偏乡地区,深山野岭的也找不到医院,几个年轻人没受过这个罪,边哭边轮流给几片菜地施肥,一片鬼哭狼嚎,臭气熏天。

    比较幸运的是隔天就碰到了救难的恩人,不过不是正经医生,是寨子里的一位端公。所谓端公,就是村民婚丧嫁娶之时,替主家择时日、定吉凶,也懂一些草药,可行赤脚医生之能,是寨子里颇受尊敬的人物。

    经过一夜折腾,几位年轻人已经脸色发青。次日清早,村长喊ZQ起早去木薯园帮忙才发现情况不妙,实在没辙才请端公出手。

    端公姓卿名林,后来混熟后,我们都叫他卿师傅。当我们认识卿师傅的时候,他已经裁了法衣,折了教杖,安心在牛棚放牛养鸡,早无往日风采。

    卿师傅虽身居陋室,可从来未放弃他的天职,那天见上头来人,以为上面通融,可以恢复旧职,习惯性去找开坛的道具,却给大队队长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卿师傅自讨没趣,听说我们几个只是肠胃失和,灰头土脑的捡了几种清肠胃的草药,让三碗水煲成一碗服下。完事卿师傅自顾自又去蹲那里看母鸡下蛋,埋怨说最近来了不少生人,吓的母鸡不下蛋了。不过,经过他的思想教育,母鸡们已经逐渐摒弃怠工怠产的作风,让队里大可放心,保证完成定量定产的任务。

    大队队长知道他话里有话,可毕竟乡里头疼脑热还得仰仗他的手艺,只要不做太出格的事情,都任他闹腾。

    休息了两三天,病友们基本上痊愈。当时临近甘蔗拔节期,一部分ZQ给安排到甘蔗田除草,我跟刘晓蓓、张定山、黄民舟、阎波几人被分配到江岸茶园做采摘工作。

    来回在茶园跟甘蔗园走了几趟,也算了解了寨子的基本环境,整个寨子建在临江边上,甘蔗园等作物区在寨子南头相对平缓的地段,茶园在寨子北头靠江的丘陵,因为从茶园边上可以俯瞰澎湃的江水,所以被叫做“江岸茶园”。

    说是江水,其实跟普通的河差不多,因为在前面两公里处,有段江河交汇的地界,水凶得很,不过大水都往干流那边走了,所以这边的水势相对就缓和了不少。

    在江岸茶园,不仅见识了广西独特的山茶品种,还首次接触到少数民族地区古老的丧葬习俗——悬棺崖葬,据说那是滇桂川一带,古棘人所实行的丧葬方式。那种逾百具不同形制的棺材堆叠在一处,无论是出于死亡的敬畏,还是对历史的厚重,至今都令我记忆犹新。

    说起那些悬棺,还有件事情我得先提一嘴,在这百来口棺材中,其中有一口尤为令人瞩目,那是一口硕大无朋的玄棺,棺身通体如墨,高悬在崖壁中央。极其诡诞的是,这黑棺周遭独一份长着一圈茂盛的牵牛花,远远看去令人心神不宁。

    不过看村民的反应,似乎早就司空见惯,毕竟就算村里最老的人,打娘胎出来,这些棺葬就在那里了。

    下乡的生活,除了劳动,便是参加学习班,接受再教育,在这个过程中也多少能接触到了当地语言、风俗的熏陶。

    在学习班期间,指导员见我思维灵活,算术各方面都还可以,特地让大队安排个记录员岗位,除了日常劳动,还另外负责记录大队的生产情况。

    除了日常登记茶园、木薯园、甘蔗园等作物产量外,记录员还有一项特别的工作,就是需要为上游运来的木材批次统计造册。

    由于西南地区以高山为主,当时交通还相对闭塞,常用物资来往不甚便利,由广东往西南地区运输通常靠车马,出广东方向则走水运。而柳州素以良木名扬天下,坊间有“生在杭州,长在苏州,吃在广州,死在柳州”之说,盖柳州木性极佳,合宜裁棺,而木材这类大料则有其特殊的水运方式。

    每年春雨时季,上游木材厂就要将新伐木材,运至河岸,待捆扎妥当后便将其推入江河,放排人便如同船夫一样靠操控排上的桨舵顺流而下,不过其惊险程度往往却比开船要大得多。中途也会根据沿岸需求,放排人在约定俗成的河滩卸排。

    当年,我也是头次接触这行当,颇为好奇,早早就跟大队队长在滩口等待,准备迎接排队的到来,可这开春第一排就闹了怪事。

    到放排人约定报道的那天,按理说,卸排上滩的时候,得先喊滩头号子,奏请当地土地神司给予保佑。

    什么是滩头号?传说万物有灵,巨木吸取天地之精华,养百年而成才,必有灵性在其中。举凡采伐成材巨木,都得遵照习俗,譬如“三牲茶酒开山礼”再到“入排烧香,下滩喊号”等。相当于采伐期间跟当地山神、土地得打声招呼,这都是放排人故老传下来的规矩。

    可那天上滩,放排人上岸时都沉默不语,通通面色蜡青,失魂落魄,好似经历了一场生死浩劫。而放排队的把头更奇怪,上岸后就跪在河边,在滩头撒了几抓小米,嘴里念念叨叨一些听不懂的壮话。

    倒是当地的村民私底下传开了,说这是闹人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