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风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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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余海村

    苏州,古道之上,一辆带着苏家飞燕家徽的马车踏碎落叶,急急而行。

    马车前的两位车夫面色冷峻,握着缰绳的小臂紧实粗壮,透露出不凡气息。若是有习武之人在旁,必然能一眼看出这两人乃是同行,而且功力不低,在东南小派门中足以独当一面。

    这两人是苏还真特派给苏离的护卫,说是护卫,同时也带有明显的监察意味,只不过监察的不是苏离,而是与他同行的祸刀苏唐。

    当然,这两人功力再高也顶多与顾影相当,想靠两位五品武者挡住可杀二品的苏唐无疑是痴人说梦。但这也没有办法,苏唐明确表示了不希望有太多人随行,这两人已经是苏无疆和他讨价还价后的结果,按照苏唐的想法,此行无非便是找寻一个侍女,即便有危险也不可能危及到自己这样的高手,陪着苏离出行的人仅有自己就足够了。因此这两人名义上为监视,事实上能做的也仅是将苏唐的所作所为记录下来,汇报给白莲居而已。

    这让他们两人十分憋屈,堂堂五品高手居然干着车夫和记录的活,实在过于屈才。同时他们又不敢对马车中的人表示丝毫不满,若是苏唐一怒,别说是五品,纵使自己再高一品也挡不住他的一刀。

    马车中所坐的,自然就是苏离和苏唐两人了。

    苏唐走南闯北,走过了小半个大明,若不是被天空寺半路抓走,恐怕连西域都被他走了一遍,不过他基本上也就是徒步而行,少有乘坐马车的时候。苏家的马车又不同寻常,车底安有特殊减震装置,车厢体积也比寻常马车大了不少,为保安全,马车竟隐隐还有被施过阵法的痕迹,苏唐估计即使遭遇突袭,普通的箭矢也难射穿车窗。

    车厢内空间足以他舒服地平躺下来,苏唐便闭幕躺在车内养神。苏离就没有他这样自在了,一路上他越想越是感觉不安,拉开前窗,对正前方的车夫问道:“李先生,还有多久才能到达余海村?”

    称呼先生,便知苏离对眼前车夫的尊重,而被成为李先生之人连头也不回,只是不咸不淡地回过一句:“小半个时辰吧。”

    苏离总觉不对:“二十里路,需要那么久吗?”

    “之前沿途过山,虚耗了不少时间。”见李姓车夫沉默不言,另一位性格圆滑些的车夫打圆场道,“少爷放心吧,就快到了。”

    “是吗……”苏离也不计较那人的冒犯,叹了口气后便退回车厢之中。

    马车继续前行,打圆场的车夫略带担心地瞥了李姓车夫一眼,低声道:“干嘛还顶着这种臭脾气。”

    李姓车夫依然面如冷铁:“我有必要对一个小鬼献媚吗?”

    “这和献媚有什么关系,在其位谋其政,我们现在为苏家卖命,他就是我们的少主,哪有你这样和少主说话的?”

    “你承认这个乳臭未干的小鬼是少主,可别带上我。”李姓车夫冷笑一声,“等她什么时候能有崇宁少爷十分之一的能为,再来谈这个问题不迟。”

    “唉,你……”另一车夫无奈叹气,不再多说。

    两位车夫,一人姓李名霖,另一人则名为杜羽。两人同年入府,在入府之前便是好友,因此杜羽十分清楚好友的臭脾气,那倔脾气一上来,别说是自己,就连苏还真也未必能使唤得动。

    当然,李霖也有其高傲的本钱,三十岁的五品武者,此生是有机会触及上三品的门槛的。

    只要入了上三品,即使是七大家也需认真对待,便如五刑者这种苏家暗藏的杀手组织之内,也只有大辟者一人是真正的三品高手。李霖正值壮年,虽因为一些原因不得不投靠苏府,但并不以下人自居,对苏离这个名不副实的“少主”更是没有什么尊敬之心。

    杜羽更知,李霖当时虽情况不乐观,但这样的年轻高手总有出路,未必一定要加入苏府。他选择在苏府居于人下,其实是希望能追随在一人麾下。

    大明镇北将军,天策神将苏崇宁。

    苏离的大兄,同时也是他一生中最为感激之人。正是当年尚未及冠的苏崇宁带军一路赶至沧州,才从死人堆里救下了他,说是救命恩人毫不为过。若说在那场战斗中,大明最耀眼的将星是大将军问天穷,苏崇宁便是此役中最为突出的年轻将领,他率军解开沧州之围后带着部队继续北上,沿路收服不少已被击溃的残余部队,组成有生力量后与蛮兵继续作战。最后问天穷于苍山一役,若无苏崇宁在侧翼对蛮兵的牵制,纵使问天穷神勇无匹,他与所率部众也未必能一战而胜。

    李霖年龄和苏崇宁相仿,习武之时便听闻过此人的功绩。而苏崇宁之能为还不仅体现在兵法韬略之上,相传其枪法入神,内家功底极为深厚,数年前出手时便一枪挑死了一位带一队游骑兵寻衅的四品蛮族高手,这几年需要他出手的机会不多,不知他是否已经突破了上三品的那道门槛。

    无论哪个方面,苏崇宁都远远超越李霖许多,李霖亦将其作为追随的目标。他拜入苏府,真正目的便是有一天,他希望能前往北方,归入苏崇宁麾下,可天不遂人愿,来到府内数年的他一直没有受到重用,此次接到外派的任务,他本以为出人头地的机会近在眼前,没想到任务竟只是陪着这个运道不差的小少爷找寻一位侍女。

    满腔怨气不得发泄,李霖又自恃武力,自然不会对苏离有什么好脸色。好在苏离也清楚自己的身份,不以为意,两人这一路上才没有什么摩擦——当然,苏离也不会喜欢这个过于倨傲的侍从。

    既然已经给出明确答复,杜羽和李霖也加紧脚步,果然如杜羽所说,不过片刻,马车便抵达一条溪水之前,跨国溪水上所建桥梁便能看见一块方正石碑,以及其上所刻的“余海村”三字。

    终于到了。

    杜羽和李霖相继下车,前者轻敲车窗,待苏离探出头后笑道:“少爷,已经到了。”

    “是吗?”

    苏离还未回应,身后的苏唐已经猛打一个哈欠,直起腰来,顺便将苏离推下马车:“年轻人别整天呆在车里,多出去动动。”

    “知道了。”苏离表面应付,心中暗自腹诽,“那你还坐的那么起劲。”

    他极目远眺,便知这个村庄规模一般,想来也是,冬儿与自己说过,余海村村内只有三百余人居住,邻里之间相互知悉,和睦融洽,平日里也无什么大事发生。由于村内的生活实在清闲的可以,大多数年轻人都外出寻找属于自己的机缘,留在村中的大多只剩下还无法自理的小孩以及老弱妇孺了。

    村门口附近尚有几处摆摊的人家,他们从未见过如此气派的马车,甚至都不清楚车上的家徽是独属于苏家的标志。村民都停下手中忙活,见几人下车后直奔村口而来,才敢确信这几位平日里难以见到的大爷确实是朝着余海村而来。

    苏离视线扫过村口几人,心说果然是老人居多,几乎见不到什么年轻人,若是冬儿在此地长大,怕是免不了要染上沉重暮气。

    “村口皆是老人,不见冬儿的踪迹,看来还是只能直接找到她家才行。”苏离心念一动,径直走向离自己最近的一位老妪,后者见苏离年纪虽轻,一身衣物却显出隐隐贵气,不禁暗自咽了一口唾沫,紧张起来。

    “老婆婆,不要紧张。”苏离安慰一句,继续问道,“敢问您可知道一户带着独子的刘姓女子住在村中何地吗?”

    “这……带着独子的……”老妪想了想,犹犹豫豫说道:“确实有一户,住在村内东边,不过那家的主人并非只有一个儿子,听说还有一个女儿,只是不知道去何地做工去了。”

    苏离笑道:“那便是我要找的人了,能否带我引见?”

    “这……”突有陌生人提出这种要求,老妪一时愕然,但看苏离几人衣着讲究,仪态端庄,不似无礼寻衅之人,当下有所松动便听见苏离继续说道:“若是老婆婆不放心,也可通报此地村长一声,辨清我等身份后再让我们进村不迟。”

    对方已经让步,老妪也不再坚持,露出不知何由断了半截的门牙笑道:“没问题,请随老身先去村长住处一行吧。”

    老人一生都未必走出村庄外几里地,见识有限,不清楚苏离等人的来历实属正常,但村长不同,怎么说至少也能看出苏家的家徽,届时苏离摆出身份,想必能节省不少时间。

    李霖和杜羽站在不远处静看着苏离的应对,后者面露赞许,前者则不以为然。杜羽看了眼李霖的脸色,大感头疼,以手肘戳了戳李霖身体,惹得他分外不快,不耐道:“怎么了?”

    “还问我……脸色那么臭,这小少爷又哪里惹到你了?”

    “哈。”李霖嗤笑一声,“苏家势大,作为苏家少爷,即使是养子,与这些凡夫也早已不在一个世界,他摆出这副礼贤下士的模样对一个老农妇,又能换得什么?真是……连心机都不知用在何处的可怜小子啊。”

    杜羽苦笑道:“一个孩子,又怎懂得什么是心机。小少爷如此做,不过是礼节习惯而已,你又何必苛求他呢,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有崇宁少爷那般,拥有几乎是生而知之的天资。若小少爷一生只愿平安度过,我们又何必强求。”

    “数年不用,今朝启用便将我们派来作他的侍卫,这是苏还真的意思,同时也几乎奠定了我俩日后的起落,若是一辈子更在此人身后,毫无建树,你甘心,我可不甘心。更可况……”李霖冷笑着顿了顿,“沧州独子,若无一番作为,对已死之人,难道不算一种辜负?”

    杜羽叹道:“他亦没有为自己的出生做选择的权力,沧州十三日是众生血劫,他横遭此祸失去双亲,已经是极为不幸之事。我们并非当事人,没有立场要求他做什么?”

    杜羽之言句句在理,眼见苏离已随着老妪的步伐渐行渐远,李霖也只能冷哼一声,正要迈动脚步时,却惊觉身后传来一道凛冽杀意。他心神一紧,正欲回头反击,耳边竟闪过一阵罡风,眼前景色一变,回头再看,原先距离自己至少有数丈距离的苏唐,竟双手环抱,站在离自己不过几步之遥的地方。

    两人之间的距离,尚不如苏唐之刀的长度。

    李霖心头巨震,冷汗直冒,连连后退几步,鬼魅一般的身影令他完全失去了冷静,因为他心知,若是生死相搏,这几步,已经足够断绝他的生死。

    苏唐似乎没什么精神的抬起头瞥了李霖一眼,笑骂道:“没见过这么白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