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惑之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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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少年时代Ⅳ

    也难怪王彦会认识侯超,在当时侯超的父亲曾经是平州市最大的镁矿贸易商,在九十年代初期平州市政府通过勘测发现东面的山脉中蕴藏着大量的镁矿,侯超的父亲很早就从政府下海经商,通过政府关系承包了几座镁矿,他利用早期在政商两界聚集的人脉,做起了镁矿的出口贸易。当然,这些镁矿现在已经被国企收购,属于我现在集团下矿业公司的一部分。

    侯超父亲的公司当时已经成为了平州市的龙头企业,纳税大户,虽然他的父亲总是忙于应酬很少陪他,但那时是侯超记忆中最幸福的时光,每年的寒暑假他的妈妈都会陪着他到处旅游,国内的景点几乎都玩了个遍,只要是他喜欢的东西都会给他买。

    侯超后来常说虽然父亲忙,总也见不到人,但总归还有一个完整的家庭,还有这么一个叫父亲的人在。侯超记忆中那段幸福的时光只持续了五六年时间,侯超的父亲因为常年的奔波应酬,突发脑出血去世了。

    侯超的母亲接管了家里的企业,她刚开始通过丈夫积攒下来的人脉,生意做的还是有声有色,但是自从他的妈妈忙于企业经营之后,常年能陪在他身边的亲人就剩下他的奶奶了。

    侯超母亲忙于企业的那两年,侯超会不经意间从姑姑们的聊天中,听到关于母亲的一些传言,当初对于侯超来说,并不明白他们所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通过侯超对他母亲的观察,好像他的母亲真的有一些事情瞒着他。

    在侯超15岁生日的那天,他的母亲在宝都大酒点了一桌子他最喜欢吃的菜,买了很多他喜欢的礼物,但也带去了一个让他讨厌的人,一个戴眼镜,说话有些南方口音的男人。

    那是侯超最难忘也是最难过的一个生日,他不记得母亲都说了什么,他只是浑身颤抖,眼睛止不住的流泪,他拒绝了那个男人给他的礼物和红包,他拒绝与那个男人说话,拒绝与那个男人的一切关联的东西,包括他的母亲。

    那时,侯超不清楚什么是爱情,不知道人类的感情是复杂的,在他的心里这就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那就是母亲对他和家人的背叛,是那个男人造成的这一切,他把失去父亲的痛苦悲伤转变成了仇恨,他决定要报仇,要反击。

    侯超从那之后一直做着准备,他在等待一个机会,等待一个让背叛者知道什么是痛苦的机会,终于在一次中秋节与母亲相聚的时候,又一次见到了那个男人。

    侯超当着母亲的面把折叠dao捅到了那个男人的肚子上,侯超不记得是一个怎么样的过程,他只记得母亲傻了眼,可能她不明白为什么儿子会这样做,只是在不住的喊,不住的哭。

    而侯超却有一种释放的快感,他觉得这几年压在他心头的东西,变轻了。

    这事之后侯超休学了一年,那个男人也没有什么大碍,侯超的母亲和那个男人去了广州做生意,家里平州市的企业也交到侯超姑姑手上打理。

    侯超家庭的这些变故,对于我这样普通家庭的人来说,几乎是一无所知的,但是对于王彦他们这些家庭来说那就是茶余饭后的八卦新闻,应该说是人尽皆知的,所以以王彦对侯超的了解,心里明显会有些忌惮。

    自从侯超在班级收拾了黑胖子之后,我们班的同学就再也没有人受过欺负。从那之后我也在有意的和侯超拉近关系,我知道和他交上朋友之后,就不会再受欺负。其实侯超是个比较难接近的一个人,同学们在知道他和王彦这类人都有交集的情况下,更是对他毕恭毕敬,生怕什么事惹恼了他。

    “侯超,你听beyond吗?”我和侯超真正算交上朋友是从听歌开始的

    “恩?你还知道beyond呢?你喜欢听他们的哪首歌?”

    “不再犹豫、真的爱你、光辉岁月挺多歌我都很喜欢”我见侯超跟我说话了,我很是高兴

    “这些歌我也喜欢,但是自从黄家驹去世之后,beyond好像就没有写出什么太好的歌了”侯超说完之后,我感觉到心里好像被一道闪电击中一样,愣了半天。

    “黄家驹去世了?什么时候的事?我咋不知道呢?”我心想黄家驹是我心中第一个偶像,那可是乐队的灵魂啊,这么年轻就去世了!

    “你当然不知道了,我们这样的小县城,信息太闭塞,他93年就已经去世了,我们现在听的歌都是他们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写的”侯超笑笑说“我家里有一个beyond纪念专辑,从香港那边买的,里面有一本关于beyond介绍的册子,明天给你拿来看看。”

    “诶,佳辰,你还喜欢什么类型的摇滚乐?”

    “恩?摇滚乐还有类型吗?”我有些诧异的说

    “当然了,像朋克、布鲁斯、重金属都是摇滚乐的一种。”侯超如数家珍的说着

    “反正我就是喜欢电吉他的那种声音,我以后也想学吉他组乐队。像黄家驹那样。”我兴奋的说

    “你家离学校远不?我放学能不能去你家听听歌?”我试探着问

    侯超先是一愣,但是很快回答说“行,反正放学我也没啥事,一般也是在家听歌,到时候我给你找几个好听的乐队听听”

    侯超能同意让我去他家,让我很高兴,对于我来说,能有一个机会去了解黄家驹,了解摇滚乐,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一件事。

    与侯超更深入的接触,也让我了解到了他的另一面。

    放学后我骑着自行车跟在侯超的踏板摩托后边,一路向北,来到了平州市人民公园附近。那里是平州市的富人区,在公园的西侧有一排别墅区,侯超家就住在那里。

    侯超家的院门两边,种着月季花,走进院门是一个二十几平米的院子,院门通往房子的过道上方搭了一个爬满葡萄藤的廊架。院子收拾的干干净净,院子左边有一个水池,里面养了几条金鱼。右边是一个凉亭,凉亭中间有一个石桌和四个石凳。

    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观察别墅,对于我来说这简直就像公园一样,就算让我做梦也想象不出,人类可以居住在这样的环境中。

    “超,回来啦。”一个慈祥的声音从屋里传来,随后从别墅中走出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奶奶。她穿着一件浅灰色的衣服,头发梳的很整齐,人看起来很精神。

    “奶,我带了同学来家里玩。”

    “奶奶好!我叫佳辰”

    “好好好!快进屋,快进屋,我一会让李阿姨给你们炒几个菜,晚上在这吃啊!”奶奶笑着说。

    看得出来,奶奶看到侯超能带同学回家玩心里很高兴。

    “奶,我们先上楼啦”说着侯超带我来到了二楼。

    刚来到二楼,我就看见一个超大的背投电视,背投电视旁边放着功放、VCD和进口音响。背投电视旁边有一个书房,摆放着电脑桌和一台486电脑,而书房里的书架上摆着的不是书,而是满满的磁带和VCD,墙上贴着TheBeatles的海报。

    一进屋我就看到了侯超放在电脑桌旁边的一把电吉他。这和我在MV中看到的黄家驹使用的那把吉他一样。

    “卧槽,你会弹吉他啊,太牛逼啦”我两眼冒光,惊讶的问。

    “之前我妈带我去BJ玩,给我买的弹得不好,没事的时候练练”侯超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其实我以后的理想也是要组乐队,玩音乐。”

    “我给你找几个演唱会看吧。”说着他在书架上拿出了《中国摇滚乐势力94香港红磡演唱会》

    看着画面中那些长发的摇滚乐手在台上又蹦又跳,轰鸣的电吉他、疯狂的鼓点、嘶吼的唱腔,给我打开了一扇摇滚新世界的大门。“侯超,这些人都是香港的吗?这音乐也不好听啊!”

    “他们都是中国大陆的摇滚乐队,在我心里更喜欢这样的摇滚乐。摇滚乐诞生于西方,香港音乐产业虽然有着比肩西方的先进技术、设备和体系,但终归音乐只是庞大娱乐产业的一部分,但大陆的摇滚才发出属于我们这个社会和时代的声音,他们没有先进的录音技术和设备,但他们更能发出让人振聋发聩的呐喊。”一说到摇滚乐,侯超就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

    “就像我们在学校学习,每道题都有标准的答案,不需要我们去思考,每个学生在学校都要穿同样的衣服,理同样的发型。我们就是没有棱角的蛋。摇滚乐有两种形态,一种是音乐形式,一种是音乐态度,真正的摇滚是内心的表达,真实比形式更重要。当然了摇滚乐的定义在每个人的心中都不一样,你也可以有你的理解。”

    我听得入了神,没想到侯超年纪轻轻却能了解这么多东西,说出这么深刻的话,从那以后我和他的关系更近了,我把他当作了心中的偶像,我从他那里听到了更多的摇滚乐,崔健、唐朝、黑豹、张楚、窦唯、何勇、许巍、新裤子......。在听歌时我会更加认真的看歌词,去观察生活和社会,去思考。

    侯超后来跟我说,他父亲刚去世的时候,他非常难过,每天睡觉的时候都幻想着第二天醒来父亲会出现在他身边,让他觉得父亲的离去只是一场梦。在得知他母亲有了新的爱人之后,他崩溃了,他无法接受母亲的背叛,他想试着了结自己的生命,但是最后在医院醒来时,看到了母亲和奶奶那可怜和悲伤的目光,他放弃了这样的想法。他手上的伤疤就是那时留下来的。

    侯超说音乐对于他来说,就像是一个朋友,每当感觉孤独无助的时候总能给他温暖和力量,他也在音乐中也找到了爱和答案。逐渐的他对母亲的感情也多了份理解,他觉得母亲也是个独立的人,不应该被牢牢地绑定在家庭和某一个身份上,他希望往后的日子里母亲能幸福,他每学期都会去南方和母亲生活一段时间,他母亲也会定期回来看他。

    “佳辰,一定要珍惜你现在身边的人。”侯超跟我说的这句话,我至今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