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一坐下，身子就渐渐往右侧倾斜。

    前座的两个蓝色座椅之间，并不是严丝合缝的。满玉亲眼看着缝隙里有一只枯瘦干瘪的手，伸向了右边粉色书包的拉链。

    戴着耳机睡觉的女孩，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书包的拉链，正在被人慢慢拉动着。

    满玉扭头看背单词的女孩，发现她也看着自己。两人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无措和紧张。

    环视一圈，满玉确定没有第三个人注意到了这里的动静。她甚至忍不住看向车厢中间的黑色摄像头，想着要不要做个动作示意一下。

    前段时间刚好有个新闻，一个在车上大声制止小偷的青年，后来在某一站被扒手团伙们拽下车狠狠打了一顿。

    满玉没亲眼看见，但她在脑子里已经完整地想象了一遍具体场景。

    若要出声制止，对方会不会当场跳起来打她？又或者也在某一个站蹲她？她每周都是一样的时间和线路，要找到她非常容易。

    若是不出声，她同样不好受。哪有看着坏事在自己面前发生的道理？对方和她一样是学生，背包里说不定正装着下周的生活费。

    钱丢了，她要怎么度过这一周？要是能和父母重新开口要，那一定会被大骂一顿。如果像她一样，很难对父母开口要钱，难道要挨一周饿吗？

    他们这个年纪，丢十块钱就已经觉得天要塌了。

    满玉用手指不断扣着膝盖，隔壁的短发女生直接用单词书压住了她乱动的手指。满玉转头看去，发现她对自己摇了摇头。

    是要她当作没看见啊……

    “小美，你在这啊！妈呀，你是留长头发了吗？我在后面坐半天都没敢认你诶！”满玉双手拍向前座的椅背把手，对着偏头睡觉的女孩一顿输出。

    女孩戴着耳机，丝毫不为所动。

    满玉已然感受到旁边冷冰冰的目光，她不敢去看那个男人。耳机女孩没有动静，她只好直接上手摇了摇人家的肩膀，有种势必要把对方摇醒的架势。

    耳机女孩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伸手摘掉耳机，一脸茫然地看着满玉。

    “啊……不好意思啊！我看错了！”满玉作出一副震惊模样，扭头看短发女孩，“哎呀，原来不是小美，我还真的看错了！”

    短发女孩捏着字典，脸上的笑容极不自然，“是啊，我都说了不像她，你非要去吵人家。”

    耳机女孩视线转向满玉，满玉急忙双手合十，对她道：“实在对不起，我把你看成我小学同学了。不好意思！”

    被忽然吵醒的耳机女孩，表情漠然地扭头回去，重新戴上了耳机。这一场闹剧，仿佛与她毫无关系。

    见对方没有生气，满玉放心了些。她对着短发女孩呵呵笑着，眼睛快速瞟向前座座椅缝隙。

    那只“过界”的手已经收了回去。

    耳机女孩重新调整了坐姿，书包也紧紧搂在了胸前。

    大腿被人戳了一下，满玉收回视线。红色的单词书在自己眼前摊开，她听短发女孩说：“这个单词怎么读啊，你给我写一下音标吧。”

    满玉急忙接过对方递来的笔，应道：“好。”

    书页的空白处，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满玉将单词书拿近了些，凝神去分辨那有些凌乱的字。

    “你可真大胆，不怕被报复啊？”

    满玉提笔，在小字下方画了个吐舌的鬼脸。

    一转眼，车辆到站。满玉和耳机女孩同时起身，她朝短发女孩挥了挥手，“我走啦，下周再见！”

    短发女孩也朝她挥着手，脸上带着微笑。

    挤过人群下了车，满玉刚准备进大门，就被人拽住了书包。她回头一看，发现是那个耳机女孩。

    “啊……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这事其实是有原因的。”满玉转身，想着跟对方认真解释一下，免得她因为这事而觉得自己唐突。

    “我知道，我醒来的时候看到了。”耳机女孩摘下耳机，朝满玉走近了些。

    两人并排，一起走向了学校大门。

    “我妈提醒过我。车上那种背着棕色公文包，又把西装外套挂在手臂上的人，十有八九就是扒手。他们的背包和外套，就是遮挡偷窃动作的道具。”

    “哇，真的吗？我没听说过耶……我是看他的手已经拉上你的拉链了，才想着要赶紧叫醒你。对了，你要不要看一下有没有丢东西啊？”

    “我的钱不在书包里啦，我妈专门给我放在了一个隐蔽的地方。”

    “那就好！你妈妈可真聪明呀。”

    “还是要谢谢你。你是几年级的？”

    “我？我是初一七班的。”

    “我们是同级呢，我是初一九班的。”

    “咦——重点班诶！”

    “啊，没有啦，我成绩垫底的啦。”

    “你刚刚在听什么歌啊？”

    ……

    新山中学。

    蔡群洲背着书包，赶在打铃前到了教室。坐在靠门位置的秦裕安一见他，就顺手拿起正在做的英语练习册，朝他屁股拍去。

    “哟，稀客啊。”

    蔡群洲没搭理他，快步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到了初中，学校每天晚上都有自习课。家住得近的同学，都会来学校参加自习。蔡群洲原本想着自己有单独的房间，也就一直没有来参加过。

    下决定下得有些晚，他是一路狂踩单车来的。分明刚洗完澡的他，背上又汗湿了。他喘着气，尽力调整好呼吸节奏。

    下课铃一打响，秦裕安三步并作两步，直接扑向了蔡群洲。

    “你今天怎么来了啊？”

    “家里太吵了。”蔡群洲依旧低头看题。

    “你不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学习吗？谁会吵你？还是厂里又发生什么事情啦？”秦裕安疑惑。

    “不知道，没出去看。”蔡群洲应道。

    “喂，你不是和家里人闹矛盾了吧？”秦裕安眯起眼睛，手摩挲着下巴，作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蔡群洲不答，用胳膊将秦裕安顶开了些。

    “不愿意说拉倒，待会儿等我一起走啊！我好不容易有个伴了，我到时候路过那家鸡腿店，咱去买个宵夜吃……”见蔡群洲没什么表情，秦裕安不多纠缠，拍了拍蔡群洲的背，走回了座位。

    蔡群洲收回思绪，见笔尖在纸上晕开了一个大圆点，急忙抬起手腕。他下意识想去找纸巾擦，又反应过来纸巾是擦不掉的。

    胸腔内燃起一团火焰，他直接脱掉了校服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