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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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一口气吃了好几个饼干,满玉向蔡群洲讨了一杯水。喝完水,她才道:“虽然我们是好朋友,但不一定什么话都会讲给对方。不是吗?”

    “不能说?还是不想说?”蔡群洲问。

    满玉低头将铁盒盖上,“不想说。你不要生气哦,因为那些事和你、和我们俩的友情,完全没有关系。”

    蔡群洲用手撑着脸颊,“那你会有想和谁说的时候吗?”

    “没有,暂时没有。”满玉摇头,“我有想帮她的理由,除了‘怜悯心’以外的理由。我知道你担心我被她利用,但在我看来,我和她的关系就像是河马与牙签鸟。”

    “我明白了。如果你改变主意,或者需要我帮忙的时候,要直接说出来哦。”蔡群洲停顿了几秒,继续补充,“好朋友的话,应该是这样的。”

    满玉捏着饼干盒的指尖泛白,她用力点了点头。

    按她原来的设想,想要应付蔡群洲是不大容易的。蔡群洲虽然平时总把“随便”挂嘴边,但他并不是真的“随便的人”。他会认真思考别人说过的话,比起听信他人,更注重自己去判断。就算满玉告诉他要相信某人某事,他还是会保持自己的立场。

    满玉曾苦恼过,想把真正的原因和盘托出,想把自己的内心完全剖开给他看,兴许这段友情会变得更牢固一些。但她更怕蔡群洲因为那些事情,对她产生怜悯心。是的,她总是怜悯他人,却不喜欢他人怜悯自己。

    更何况有时交给朋友的柔软的心,说不准会在某个时刻变成刺向自己的剑。既然蔡群洲接受了她的理由,那便代表着她不需要那样故意的“坦然”了。

    “你不在意他们撒谎骗人,也是因为那些不能说的事吗?”蔡群洲又问。

    满玉一愣,随后反问:“你怎么看张宝南的事呢?”

    蔡群洲没想到满玉会问自己的看法,思索了好几秒才摇着头说:“我暂时没有想法。这件事情一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但不一定需要我花时间去了解。我只是不想你牵扯进去,因为说不定会让你惹上麻烦。”

    “我明白。”满玉点头,问道:“你对生死有什么看法吗?之前康秋薇问过我这个问题,她可能是觉得我对张宝南的事情,没什么太大波动,显得有些冷漠吧。”

    蔡群洲蹙起眉头,摇了摇头。

    “他是悬在张常头上的一把刀,只要张常站起来,就会被划伤。如果张常亲手摘下了这把刀,我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说完,满玉笑了起来,“看来,我好像是个坏人呢。”

    蔡群洲看着满玉,没有接话。

    “说太多啦,我要回去了。这些照片什么的,你留着也好,删掉也好,不要给第三个人看了。他们撒谎,也不关我们的事,不要对其他人说了。睡一觉,忘掉最好。”满玉抱着铁盒站起身,对蔡群洲说道。

    蔡群洲抬头,眨了眨眼睛。

    “谢谢啦,蔡群洲。”满玉冲着蔡群洲,咧开了嘴。她和蔡群洲的矛盾,就此化解,自然是最好的事情。

    蔡群洲点头,看着满玉出了门。他转身关掉了照片页面,在关掉文档页面时,给文档上了锁。他既不会删掉,也不会其他人看。

    躺在床上,蔡群洲枕着手臂,开始回想满玉说过的话。

    什么“刀”,什么“划伤”,什么“亲手摘下”……

    他不知道满玉是怎么想出这些比喻的,也没有兴趣去探究这些比喻的虚实。

    这些事情,对他而言,不过是偶然窥见的秘密。这个世界,好事坏事总掺杂在一起,没有什么纯粹的美好与和谐。只要和自己没关系,保持距离就是最好的选择。

    周末一眨眼就过去了,周天下午要回学校的满玉,依旧由爸爸陪着等车。

    看着爸爸略带轻松的神情,满玉小心翼翼地开了口:“爸,我真的不能不住宿吗?”

    满平元皱眉,“你怎么又提这事?”

    满玉垂下头,不敢再说话。

    又听爸爸絮叨起来,“宿舍生活是你迟早要经历的事情,高中、大学都是要住宿的。现在提前把你那些坏习惯在学校里改过来,对你只有好处。”

    满玉边听边点头。

    此时,公交车从远处驶来,满玉指着道:“爸爸,车来了。”

    满平元点头,将提着的牛奶递了出去,嘱咐道:“记得要多喝牛奶!”

    满玉点着头上了车,选了最后排右侧的位置。这个位置的窗户一直开着,灌进来的凉风,冲淡了车厢内复杂的气味。

    没走几站,车上就坐满了提着大包小包物品的学生。学生们或交谈,或嬉笑,镜片后的眼睛总是到处乱瞟。

    窗外橘黄色的天空,将飘着的白云也染黄了。建筑物越来越高,越来越密集。植物渐渐减少,人和车渐渐多了起来。满玉沉浸在这样的变化中,尽量忘记自己要去学校的这个事实。

    眼前飘来几缕发丝,满玉看向前座戴着耳机的女孩。女孩的侧脸有些圆润,睫毛很长,不用看正脸也知道是可爱的。

    她此刻有些讨厌爸爸不让她带MP3去学校,否则此时一脸惬意的就是她了。

    “哗哗——”翻书声响起,满玉偏头。

    她左边也是个短发女孩,戴着啤酒盖那样厚的镜片,正捧着一本英语单词速记手册。

    车厢摇摇晃晃,满玉想看清上面的单词都有些费力。女孩看得认真,四周嘈杂喧嚷,她根本不受干扰。

    孔子当年在菜市场读书,估计也是这个样子的吧?

    满玉实在羡慕。她的注意力总是容易分散,小学被爸爸关在家里写数字,从一写到三百都常常出错。

    怀着敬畏之心收回视线,满玉发现前座的女孩身子后仰,像是靠着椅背睡着了。车厢摇摇晃晃,的确容易叫人发困。

    一想到晚上还要参加三节晚修课,要到九点半才能回宿舍休息。满玉没忍住,打了个哈欠。她调整好坐姿,也打算靠着椅背眯上一会儿。

    头刚靠上椅背,就发现旁边背单词的女生合上了单词书。满玉原以为她要准备下车,却不料她紧紧搂住书包,一脸严肃地盯着前座。

    顺着她的视线,满玉看见听歌的女孩旁边,坐下了一个背棕色公文包的大叔。他颧骨凹陷,胡子拉碴,长得容易叫人心生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