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好。”

    “师姐好。”

    “师姐好。”

    极天宗外门杂役峰，甘筱拿着一堆抄录好的名册，快步走向执事堂。

    一路上，不少见到她的弟子都向她问好。

    甘筱乐呵呵的，嘴角始终带着微笑，对每一个路过的弟子都态度温和，哪怕遇到几个行色匆匆的新弟子，她也会主动给他们让道。

    “师姐真温和啊。”

    “就是啊，不愧是师姐。”

    “上次我去问师姐问题，她很有耐心地回答我了呢。”

    “师姐超温柔的。”

    听到耳边的一声声赞叹，甘筱脸上的笑容真诚了几分，她加快脚步，走进了执事堂。

    执事堂里，坐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正靠着椅子打着酣。

    “张老头，张老头…”

    甘筱把怀里的名册放到桌子上，拍了拍张老头。

    “醒醒，醒醒。名册我抄好了。”

    “……唔，是筱丫头啊…”

    张老头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

    “你看看，这是今年咋们峰的新弟子名册，都在这了。”

    甘筱指了指桌上的一堆册子。

    张老头凑到桌前，翻了翻名册。

    “嗯，不错，抄的挺好的。”

    他点了点头。

    “那必须的。”

    甘筱笑道。

    “我办事你还不知道？”

    “筱丫头啊…”

    张老头望着甘筱，欲言又止。

    “咋了，张老头？”

    甘筱有些不明所以，见张老头望着她，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哎！老张，我俩啥关系呀，有事你就说，我听着呢。”

    张老头嘴张了张，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望着甘筱道：“筱丫头啊，你别怪我老张不会说话。”

    他伸出手指了指桌上的那堆名册，“这是你抄的第几份名册了，你可还记得？”

    甘筱闻言沉默了会，脸上的笑容也淡了几分，她缓缓开口：“第六份了。”

    极天宗十年开一次山门招徒，换句话说，光是抄名册，她就抄了六十年了。

    “你说你都进宗门一甲子了…”

    张老头话说到一半，甘筱突然出声打断，“那啥…张老头，是七十年…”

    她伸出一根手指，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纠正道：“你忘记把我刚进来那十年算上了。我那时候字都没认全，可没法帮你抄名册。”

    张老头没好气道：“你还有脸笑！”

    他苦笑着摇头。

    “甘筱啊甘筱，老头子我真不知道你在坚持什么。”

    他抬手指了指窗外来来往往的人影。

    “咋们这杂役峰的弟子，天赋都是差强人意…没几人能筑基成功。大多数呆不了几年就会走，去替宗门管理在世俗界的产业。”

    “你说说你…”张老头望着甘筱，“你每年都不走，又筑不了基，死皮赖脸的呆在这，你这又是何苦呢？去世俗界生儿育女，逍遥自在，不比在这蹉跎岁月强的多？”

    甘筱眨眨眼，坏笑道：“张老头，我不走当然是舍不得你了。我走了，谁帮你干活，谁替你带酒？”

    “哎哎哎，打住打住。这话你都快说烂了，别指望老头子我会感动。”

    张老头连忙摆手。

    “嘿嘿，您老先歇着吧，我先走了。”

    甘筱笑嘻嘻地挥挥手。

    “等会。”

    张老头突然叫住了她，从衣服兜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玉瓶塞到甘筱手里。

    “张老头你这…”甘筱皱眉，推辞道：“上次你给的我还没用完呢。”

    “说给你就给你，拿来那么多废话。”张老头瞪了甘筱一眼。

    “老头子我年纪大了，用不了那么多丹药。”

    甘筱还想说点什么，却被直接推出了门，张老头挥挥手。

    “快滚快滚，我要休息了。”

    甘筱哭笑不得，只好道：“那我下次给你带酒啊。”

    屋子里响起张老头的声音。

    “…成，记得带云兮楼那家的…”

    甘筱摇头失笑，转身离去。

    回去的路上，甘筱再次收到了一声声的“师姐”问候。

    她一路保持得体的微笑，等走到她的洞府时，她感觉自己的脸皮都酸了。

    甘筱长舒一口气，打开了洞府的石门，走了进去。

    洞府内陈设十分简单，一个蒲团，一张石床，其他就什么都没有了，可以说是家徒四壁都一点不为过。

    一进洞府，甘筱脸上的笑容就缓缓消失了，最后变为深深的沮丧。

    七十年了，整整七十年，很多凡人的一生也没有七十年。

    花开花落，青丝作白发；春去秋来，风华落沧桑。

    她又怎么可能真的毫不在意啊。

    甘筱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入手是一片光滑。

    宗门里是有卖驻颜丹的，但甘筱当然买不起…她用的是便宜很多的焕颜丹。

    焕颜丹，凡品中级丹药，一颗一百块下品灵石，一颗丹药可以驻颜十年。

    甘筱一月的月俸也才十块下品灵石，这开销不可谓不大。

    但她又不能不买，比起年岁的逐渐增大，她更怕的是自己的心也跟着身体苍老起来，所以她哪怕是勒紧裤腰带也要买焕颜丹。

    甘筱的视线转移到洞府中央，那里有个蒲团，蒲团边上摆着几个小玉瓶，她默默走过去，拿出怀里的玉瓶，将它小心地摆在边上。

    储物袋甘筱是没有的，其实在宗门内，低级储物袋没那么贵，只要三百块下品灵石，但甘筱是真的觉得不值当。

    一个破袋子值三颗焕颜丹？

    甘筱心想傻子才会买，筑不了基，有没有储物袋又有什么区别。

    甘筱拿起一个瓶子，打开后才发现里面就只剩一颗丹药了。

    她默默把瓶子放下，挨个打开瞅了瞅，好吧，其它几个都空了。

    甘筱又看了看张老头刚给她的玉瓶，里面满满当当二十颗蕴气丹。

    “这张老头…这回怎么给了我这么多？”

    甘筱眉头一皱，以往张老头虽然也会给她丹药，但都是五颗、十颗的给，她也就受了。

    这回一次二十颗，数目可不小，哪怕是对张老头而言，也是不小的负担。

    “得找个机会还一些…”

    甘筱想着，她明天就去给张老头买酒，到时候顺便还半瓶丹药给他。

    蕴气丹，炼气期修士修炼服用的辅助丹药，属于凡品初级丹药，一颗五十块下品灵石。

    对于很多天赋不高的练气修士而言，蕴气丹是筑基的希望。不知多少修士渴望着通过它提升修炼速度，为自己最后再搏一搏。

    其中，也包括甘筱。

    甘筱摸着指间淡青色的丹药，曾几何时，她也幻想过不服用丹药，完全靠着自己修炼。

    可多年苦修却未进分毫的修为，终于让她认清了现实。

    丹有丹毒，谁人不知？可她甘之如饴，心甘情愿，只要能提升修为，又为何不吃呢？

    闻着丹药发出的淡淡药香，甘筱咽了咽口水，终于还是没舍得吃，默默将丹药放回了瓶中。

    伴随着一声“咕噜噜”的声响，洞府再度陷入沉寂。

    甘筱盘膝而坐，开始了修炼，就像无数个过去的日夜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