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鸿琳向看台远处向她招手的广氏姐妹点头示意，然后却摆了摆手，作了个手势，转而走向陆合亿他们三人坐的地方。

    “东方师姐，印师弟，恭喜获得三甲！”华鸿琳向东方仪和印文打招呼。

    同年同学之间，习惯上以实力为尊，东方仪排名靠前，华鸿琳便喊了声师姐。

    然而印文年纪实在太小了，就按年龄成了所有人的师弟。

    “华师姐客气啦，后天武道排位赛，就等你夺冠了。”东方仪也不见外，拉着手和她打了招呼。

    印文也在一边点头示意。华鸿琳便在东方仪的另一边坐了下来。

    数息之后，华鸿琳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她努力回忆着——

    考场座位和发射位上的私人物品都带出来了，兵器也没丢……

    面纱，还在脸上没掉……

    发饰也没乱……

    刚刚和雨寒、雨霏打了招呼，她们知道我在干啥……

    直到她看见自己的名字和成绩显示在巨大的公告牌上，她发现问题了——

    冠军陆合亿呢？咦，不是就在印文旁边么？刚刚怎么忽略他了？

    好、尴、尬！

    我在看台下面的时候，还想着结交一下他们三个。我走上来时，是从陆合亿那边靠近他们的。

    然后，我好像直接把他当路人忽略过去了？

    太无礼了！

    离开家的时候，答应父亲要结交年轻一辈的天才，结果还没开学，就无意中把铭纹冠军得罪了。

    鸿琳啊鸿琳，这样成不了大事啊！

    华鸿琳决定补救一下，于是坐到陆合亿旁边，“哈哈，陆师兄，刚才没看见你。恭喜获得冠军！”

    “幸会幸会！华师妹以二阶铭纹师冲到第四，也是相当了得。后天武道排位结束，我应该得改口叫师姐了。”

    陆合亿嘴上打着招呼，心里却满是问号——

    她怎么发现我的？明明她过来的时候我用了蝼蚁行啊。

    二阶铭纹师在短时间内是没法摆脱蝼蚁行的影响的，除非她本来就刻意要来找我。

    找我干嘛？我又不欠你钱……

    华鸿琳：“你排初测第二，武道排位肯定也靠前，说不定还比我强呢。”

    铭纹师之间竞争性不强，商业互吹式的恭维是常态。

    陆合亿应道：“我没报名武道排位赛。”

    “……

    “为什么？”华鸿琳颇感意外。

    “因为弱啊。”陆合亿毫无波澜地说着这话，仿佛讲的不是他自己。

    对于来自地球世界的陆亿来说，日常装怂就像装逼一样稀松平常。

    但对出身尊贵、凡事力求上进的华鸿琳来说，这样躺平式的回答还是让她着实惊了一下。

    这话没法接啊。

    “我也是，我也没报名武道排位赛。”旁边的印文附和道。

    “你还小，不参加很正常。”华鸿琳笑了笑，“东方师姐应该是报名了吧？你明天排第几组？”

    ……

    一盏茶时间后，华鸿琳感觉到不对了——我怎么又把陆合亿忽略了？

    一定有哪里不对。我记得，好像雨寒她们还很难记住他的外貌。他难道能让人忘记或忽略他？

    “陆师兄，你是不是修炼暗属性功法的？”暗属性功法擅长隐藏，华鸿琳觉得这种可能性比较大。

    “我……”怎么又被她注意了呢？莫非我的蝼蚁行有什么瑕疵？

    算了，先不管这些了，老老实实聊天吧，不开蝼蚁行功法了。

    “其实我不知道自己灵力的天生属性。我试着练过几种不同属性的，最后都失败了，还害了几场病。”

    陆合亿说的是事实，只不过那是陆合的事实。

    随着陆合亿修炼快慢功法的日益深入，他愈加相信当初陆合的体弱多病，是因为好胜的他强行修炼错误属性的功法造成的。

    “那你现在……？”

    “就随便练了些乡下的无属性粗浅功法。所以跟你说我武道很弱啊，有时间都花在铭纹上了，哈哈。”

    “哦……”原来他这方面是一个可怜人，华鸿琳心想。

    “没关系，青塔公学的长老们高手如云，应该会有老师帮你找到合适的属性功法的。说不定，暗属性真适合你呢？”

    “嗯，这个有机会我可以试试。”陆合亿是认真的。

    他希望能再找到一种适合自己的功法属性，以掩盖自己的时间属性功法。通常武道练到徵字境或羽字境时，身体可以适应两种以上的功法属性。

    陆合亿的计划是在三年内冲入圣境，最差也不能超过五年，否则蜂鸟的寿元就会耗尽。所以，他在青塔公学内练出第二种属性，属于计划范围内的事。

    最近一个多月的修炼，让他觉得自己已经快突破到三阶灵兽了，即人族的角字境。

    小鸟的修炼速度比人族快得多，他估计用一年左右可以达到相当于徵字境的五阶。而在此之前，他只能假装一个不能练属性功法的废柴。

    “如果不是暗属性，那你的这种能力是什么？我是说，你能让周围的人忽略你的能力？”

    华鸿琳此时认真地盯着他，仿佛怕一个走神对方就消失。

    印文和东方仪听到此问，都转过头来看着。

    “啥？不是你们没注意我吗？”装傻，此处必须装傻——陆合亿寻思着。

    “不，我虽然排位赛输给了你，不代表我精神力就很弱。相反，我专门练过精神力，可以抵抗一般的精神攻击。

    “我发现，不管我如何想找你，最后很容易不知不觉地忘掉，这是我做其他任何事情都不会发生的。

    “我必须全神贯注地集中精神力，才能避免忘记找你。”华鸿琳认真地说道。

    “你这么想找我做什么？”

    “呃，这不重要，我想找你们每一个人。”华鸿琳尴尬了一下，连忙看向印、东方二人。

    她略有脸红，但随即想到自己反正戴着面纱，别人看不见，“就是想交个朋友呗！”

    “我就是好奇，什么样的功法或武技，能达到这么神奇的效果？”华鸿琳继续分析道：

    “没错，这不像暗属性功法。暗属性是让别人看不见，而你是让别人看见了也当作没看见。”

    “……”陆合亿沉默了一会儿，好好构思了一下措辞，慢慢说道：“照你这么说，可能是我的天赋技能吧……”

    两边坐着的三个人眼睛一亮，觉得下面是重要的内容，连忙转身坐直身子，满心期待地等着陆合亿下面的话。

    “……这就像林中的虎族，林地王者。它们平时走路的时候，会注意脚下的蝼蚁吗？

    “不会的，哪怕是准备捕猎前、最不能惊动猎物的时候，它们也不会注意身边渺小的蝼蛄和蚂蚁。

    “当你卑微如蝼蚁，自持身份的别人自然就把你忽略了。我好像天生就容易进入这样的精神状态，让他人认为我是周围背景的一部分，不需要注意我。”

    陆合亿现在描述的是自己魂魄中蝼蚁部分的知识和记忆，他决定讲一些自己的事情。

    “交个朋友”——这句话触动了他。

    他太孤独了，不能告诉任何人自己的事情。曾经最亲近的人，他都得假装陌生不熟悉。

    他孤独到经常把七部分魂魄分开，自己和自己说话。

    他需要朋友，而眼前的这几个人可以。

    他刚才沉默的片刻里，就是在思考——对于这些朋友，他的心扉究竟能敞开到什么程度。

    防人之心不可无，自己不是人族，这个核心秘密是不能说的。

    时间属性的灵力，说不定会引起大麻烦，最好也不说。

    蝼蚁行这种天生能力，说一些倒也无妨。

    你要是遮遮掩掩，什么事都用一眼就能看穿的敷衍话搪塞过去，没人会当你真朋友。

    “我曾经遭逢大难，面容和手全毁了，”陆合亿举起白铜做的右手，毫无愧疚地说道。

    被毒杀、整个身体死去，当然是包含“面容和手全毁”这个命题的。陆合亿认为自己并没有说谎，只是说了一部分真话。

    他接着说道：“没有这样‘让人不关注’的能力，我平时不知会有多少麻烦。

    “或许是因为我有这样的强烈需求，这种能力在不知不觉中，才变得越来越强吧。

    “卑微如蝼蚁，安静地活着。”

    其他人似懂非懂地消化着他的话。而此时华鸿琳的面纱下面，双眸瞪大，仿佛刚刚听到了无比震惊的话语。

    ——数月前，她跟着父亲去见天机师张陵。在张天师众多神神叨叨的絮语中，华鸿琳依稀记得一句话：

    “大世机缘，起于蝼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