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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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云中燕去孤城闭 河西水寒虎屃悲(贰)

    太史凌指着桌上的印绶道:“云中城如今归秦所有,云中百姓即是秦国百姓,望将军厚待!”说罢,太史凌突然抽出佩剑,引颈自刎。

    桓赟反应不及,赶上去时还是晚了一步,太史凌就义……

    现在桓赟着急了,依照王贲之令,务要活捉太史凌,才能知道“王母卵”的下落。现在太史凌自刎,他不知要如何向王贲交代。旋即,他想起“云中双姝”,于是赶紧命部下四处搜捕,同时又亲自带人把太史府翻了个底朝天,期望能追寻那“宝贝”的下落。

    此时,一名秦兵来报,说受降赵军称“云中双姝”早已出城;且细细询问过,城内并无一个叫“范楮”的人。

    桓赟依照指使,赶紧向王贲报告前方战况和各种消息,接着安抚百姓,暂时驻守云中。

    此方无话,又来说范穆和邹溶二人。二人驱使王贲派遣桓赟前去救援云中城后,便一直被软禁在秦军大营。范穆有些惴惴不安,他知道一旦桓赟打听到并无“范楮”此人,或者终究找不到所谓的王母卵,那么自己和邹溶可能性命不保。邹溶也在日日思忖,究竟如何脱身。

    第四日,算着桓赟的八千铁骑已经抵达云中,邹溶忽然心生一计,他连忙向范穆献计,范穆却连连摇头。

    原来,邹溶之计乃是李代桃僵之计:由于邹溶和范穆身形相似,所以邹溶建议二人互换衣着,趁着夜深,让范穆找个缘由溜出大营。因为范穆换作邹溶衣着,便是下人,一般军官认定范穆尚在营中,所以不会过于为难于假扮的邹溶。可是问题在于,即便真的范穆脱了身,假的范穆恐怕就处境危险了。所以这个计策叫做“李代桃僵”。范穆听罢,连连摇头,不肯让邹溶替自己背黑锅。

    邹溶道:“少主命我随公子前来秦军大营,为何?不正是甚至邹某有能力保全范公子?若我二人都身陷秦军,邹某岂不有负少主重托?再者,即便秦人发现我假扮公子,也未必一定取我性命,邹某自有办法再行保全之策!范公子,今夜晦日,正好行此计,请速速换装,莫再犹豫。”

    范穆还在犹豫,邹溶已经脱下自己衣裳,紧接着过来亲手帮范穆更衣。范穆内心挣扎,实在不忍连累邹溶,不过这几日相处,知道邹溶是个机警聪慧之人,难怪大哥要遣他同来。如此想来,邹溶或许真可躲过杀身之祸。

    想到这里,范穆拉起邹溶的手,道:“邹大哥,请受范穆一拜!我范穆并非贪身怕死之徒,只是灭秦大计未成,我范某若是死于此处,实在不甘心。邹大哥舍身取义,救我于水火,此恩深重,没齿难忘!”

    邹溶连忙扶起范穆,“范公子不必如此,我追随少主多年,之前少主一直郁郁寡欢,自从结识几位公子,少主开朗了许多。在下若能为少主保全范公子,实在是在下的幸运!”

    范穆心软,不如两个哥哥有决断力,又不如四弟那样刚猛冲动,他一时无语,只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换好衣裳,邹溶躺倒榻上,教范穆装作自己前去找秦军士官禀告,便说“范公子”突感风寒,肯请郎中医治。

    范穆依计来与看守的士官禀告,因为秦军时常交换防务,所以很多军士也认不清谁是范穆,谁是邹溶,只知道这里软禁着一主一仆。听假邹溶这么一说,军士也不怀疑,便引着他去见军中的医官。趁着军士带着医官返回营帐,众人把注意力都放在躺在榻上捂着脸装作呻吟的“范穆”,真范穆赶紧趁着无月的夜色,急匆匆地溜出了大营。

    范穆出了营,片刻不敢停留,绕进乡村,又悄悄偷走了村人的衣物,把邹溶的衣裳也换掉,紧接着取捷径小路直奔临淄。

    范穆走了一夜,终于赶到一个小村庄,又累又饿,实在走不动了,便寻了个鳏夫家,讨口水喝。那乡人见惯了逃难的人,不疑有他,便与范穆聊起家长里短。

    这鳏夫虽是农夫,却颇有见识,他道:“如今秦国统治虽然暴虐,可是上下用心,秦王得人得势,而其他六国几番合纵连横,却总是同心不同德。老夫觉着,这周天子的大半个天下恐怕很快就要归秦人所有了!”

    范穆道:“老丈说得有理,却有何方法可以阻止秦人?”

    “阻止?为何?于我平民百姓而言,这天下不论属周,还是属赵,或者属秦,都没什么干系!老夫倒是觉着,若秦人真的以功勋封侯立爵,未尝不是个好事!少年,你难道不觉得这世上定有天子乎?士族大夫宁是贵种乎?”

    范穆无语,思忖片刻又道:“倘若秦人罔顾人伦,欺凌百姓呢?”

    “若此,秦人亦不可得天下;便是得了天下,亦会有人再拿了他的天下!少年,赶紧喝了这碗水,老夫再给你些干粮,赶紧上路!我亦要收拾家当往楚国去了。”

    “为何往楚国去?”

    “王翦大军自西而来,此处不过半月必归秦国所有;匈奴羌戎自北而来,已围困云中城数日,此处便是不为秦所有,也要遭匈奴挞伐。你说我等在此等死?”

    “老丈,您这话便是前后矛盾了。若无秦军残暴,攻犯赵国,我等何必四处奔逃?”

    “秦国不犯赵,赵国就不犯燕?各国诸侯相互侵攻,早已是家常便饭。我等生于乱世,如之奈何?依我看,秦国灭赵之后,燕国也难苟存,倒是楚地辽阔,或许有我等栖身之处!如何?少年愿与我同往?”

    “多谢丈人好意,在下有故人居于临淄,故欲往齐国。”

    “也好,各安天命吧。我看你眉间有股混沌之气,说不清是福是祸,只知道你近期要遇着大事。我无子嗣,孤此一人,家传了一个物事,又笨又重,留着没什么用,也不打算带走了。你我相识有缘,不如赠与少年,莫要嫌弃!”说着,老人从床榻下翻出一个宝贝——原来是一块玄铁,上面隐隐约约有些字迹,唯一能辨认的只有一个“无”字。

    范穆拿到手中,觉着这玄铁着实沉重,单手竟提不起来。他心想,我也是逃命去,拿着这么沉重的东西,便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又如何携带?可是老人热情,又不便推辞,只好暂时接了下来,谢过丈人,喝了水,取了干粮,再拜老人,继续赶路。

    出了村,范穆嫌弃玄铁实在碍事,便找了一块林边大石,做个标记,把玄铁埋在石下,轻装上阵,又朝着临淄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