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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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云中燕去孤城闭 河西水寒虎屃悲(叁)

    又说姜绪,安排完众人分头去救云中城,自己则赶到代郡游说代王嘉,恳请出兵援救。可惜那代王嘉立足未稳,手下拢共不到三千人,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不管他姜绪如何伶牙俐齿,怎样地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没兵就是没兵。所以,姜绪游说失败,只得回临淄坐等消息。

    于是,左車的这三个兄弟分作三路,各自取道回临淄,只是有的人孤零零诚惶诚恐;有的人惨戚戚士气全无;有的人心怏怏无功而回;再算算时日,这时的左車其实也在往临淄的路上,可是他却是意悠悠美人相伴。这个留到下回书里再说。

    公元前二百三十年,秦将内史腾灭韩;公元前二百二十八年,秦军攻破赵国都城邯郸,此时正是该年岁末,乃是饥荒之年又逢战乱,赵国的百姓苦不堪言。

    之前说到赵公子嘉逃到代郡,自立为代王,赵国得以苟延残喘,秦王于是以此为由,命王翦继续追击赵代王嘉。

    这日,王贲得到桓赟来报,知道云中城守太史凌自刎,且城里并无范楮一人,经过几番搜查,也没有发现王母卵的踪迹。王贲这才晓得上了范穆的当,不过他也不气恼,因为他之所以命人解了云中城之围,一则是按范穆所言,或可在云中城找到真正的王母卵一枚;二则也是要巩固北疆,为继续追击代王做准备。不过,那范穆还是要拿来问罪的。于是,王贲教人将范穆主仆提来,却听说前日仆人已不知去向,只剩范穆卧病在床。

    王贲心知不妙,赶紧捉来“范穆”,才晓得又中一计。

    王贲哈哈大笑,对邹溶道:“你这个仆人倒也忠心,甘愿为主人一死?”

    “都怪云中百姓可怜,我家主人不忍,所以才欺骗了将军,罪该一死!少将军就把我当做我家主人治罪则可。”说完,邹溶跪在地下请死。

    王贲道:“我秦人最佩服忠心耿耿的义士,且你有如此气概,慷慨赴死,我反倒不想杀你了!只要你愿意归顺我麾下,将来倒是有裂土封侯的机会!我只问你一次,肯否?”

    邹溶睁开眼,微微一笑,道:“老奴愿效犬马之劳!”

    “痛快!只是还有一件事要先说好了。你若再叛我,回归旧主,我可要灭你九族!”

    “为了九族,邹某不敢做反复小人!少将军请放心。”

    “好,即刻准备,随我压近代郡,灭了那假赵王!哈哈哈……”

    于是,趁着冬至前,秦军大举逼近,先头部队已经在定襄集结。这定襄在云中城东南,临黄河,距代郡已经不远。然而这一年冬天大雪纷纷,寒冷难耐,无法用兵,秦人只好暂时休养生息,待明年再向赵代王进击。

    就在秦军集结于黄河边时,定襄城外发生了一件怪事。

    这一天,是腊月初三,鹅毛似的大雪已经整整下了三天,河水已经冻住,秦军将士甚至时常跑到冰面上活动。可是就在正午时分,突然冰面下河水汩汩,一反常态。

    几个小卒赶紧来禀报王翦。王翦听说冰下河水异动,连忙披上毛裘,走出大营,赶到河边。只见河中一大片冰层下,河水涌动如锅里的开水,不断向上顶,眼看就要冲破冰层炸开来。

    王翦毕竟征战四方,见多识广,并没有像普通士卒那样慌乱,他轻轻对身边的王贲道:“速速将那乌吉唤来。”

    这那乌吉正是王翦军中的大巫师。原来,为了施法操纵死尸,义渠人的巫师们被分别安插在各路大军之中。最厉害的巫师叫做赫煞,他将手下的巫师按照五千士卒配一个小巫师,一个大巫师统领军中各小巫师的配备,把数百个义渠巫师都分配到了秦军中。王翦军中的那乌吉是赫煞最得力的助手,先前操纵赵军死尸的人正是他。

    那乌吉这样的义渠巫师在秦军中并不与其他将士往来,平日用一袭棕黑的毛裘裹着身子,脸上再戴上纹有义渠图腾的面具。

    那乌吉受王翦呼唤,来到河边,向大将军施了个礼。

    王翦道:“大巫师请看,这冰下的河水为何如此?”

    那乌吉仔细瞧了瞧,道:“此乃天应!”

    王翦道:“主何吉凶?”

    “河水涌动,若以你们中原的卦象看,算是坎卦,主凶!若以我们义渠的信仰,需看那水里有个什么物事,方可定吉凶。”

    “河水里还能有什么?除了水,就是鱼虾!”

    “这可不见得,将军果然想知道的话,在下倒是有个法术。”

    “哦,请大巫师给我们见识见识。”

    “诺!”说完,那乌吉掐指算了算,又道:“需找一个七月十八日出生之人。”

    王贲听到这里,立即吩咐人去军中寻找。此时,那冰下的水越滚越汹涌,水色渐渐变成黄褐色,且范围越来越大。

    不到一刻钟,一个千夫长领来一个小卒,正是七月十八出生之人。

    那乌吉命众士官回避,只让王翦等主要将领在场,又叫来两个小巫师协同。那乌吉突然搂过那小卒,掏出匕首,直接在他脖子上一抹,那小卒痛得狂呼,鲜血直喷。那乌吉身边的小巫师分别拿出两个法器,口中都念念有词。

    王翦沙场上杀人无数,平时这样割断喉咙,早就死了几回了,可说来也怪。那小卒虽然痛得狂呼,拼命挣扎,但却没有半点要呜呼哀哉的样子,鲜血喷出来,那乌吉用个容器装了一碗。

    三个巫师突然同时停止了咒文,恰在他们口中声音停歇之时,那倒霉的小卒头一耷拉,便没了气。

    那乌吉小心翼翼地捧着装有鲜血的法器,来到河边,轻轻地踩在几乎要被水冲得碎裂冰面上,朝着水滚涌的中心又是一阵念,然后猛地把鲜血往冰面上一洒,转身就往岸上跑,要不是两个小巫扶住,他差点一个趔趄摔在地上。

    就在那乌吉狼狈地跑回岸上时,那冰面下的水如同疯了一般,涌动得更加激烈。很快,冰面出现裂纹,“喀拉拉”十分刺耳。忽然“砰”一声,从那滚水的中央,一团事物冲出冰面,喷出近一丈高。

    众人都惊呆了,定睛看那喷出来的东西,却是个似龟似龙的怪物。那怪物落在冰上,转身要往水里钻,王翦却眼疾手快,飞身过去,一把揪住那怪物的尾巴——这尾巴长似蛇尾,长满逆鳞,王翦的手竟被扎出血来。

    王贲赶紧过来帮助父亲,却因冰面已裂,站立不稳,落到水里。他干脆就在水中,用力一托,把那怪物翻了个底朝天,王翦顺势一扯,将那怪物整个扯到了岸上。

    众士官赶紧分头过来,一些扶着王贲上岸,一些帮助王翦按住怪物。

    再仔细看那怪物,头形如龟,但五官似虎,两根獠牙亮闪闪发着寒光;后背负壳,壳上纹如星汉;四趾被甲,粗壮如椽;尾长如蛇,长有逆鳞。众人惊异,皆不知此为何物。

    那乌吉道:“将军,果然有神怪在水下翻腾欲出。此为何物,在下戎人,实在不识!”

    王翦道:“此乃龙之子也!龙生九子,其中一子,名为赑屃。我曾在古书上读过,赑屃中又有面如龙者,面如虎者和面如犬者,此物当是面如虎者,名曰虎屃!本以为那古书上说的都是子虚乌有的传言,哪知道今日居然见着活物了。哈哈,老夫有幸!尔等亦有幸啊!”

    王贲小声道:“父亲,此物主祥否?”

    王翦不语,看向那乌吉。

    那乌吉道:“龙乃祥物,而龙之子不知祥与不祥。若是按照我义渠的占卜,獠牙利爪之物主兵事,神怪之物主变怪!将军是用兵之人,兵事就在眼前,算是吉兆吧,可是变怪之相……恐是天命大势之外,要生枝节之意!”

    王翦道:“我大秦将横扫六国,一统天下,此天命也!便是生枝节又如何?我王翦将那些枝节统统斩了!”

    王贲及众将官连忙道:“将军神威,明年必横扫燕齐,铲尽赵寇!横扫燕齐,铲尽赵寇……”

    众人山呼过后,王贲又道:“父亲,此物该当如何处置?”

    王翦道:“赑屃就是那驮碑的,这只虎屃自然也是要来驮碑;且圈养起来,开春把它献与大王!”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