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州天星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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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君明 天明 忧乐

    “老王,老李,这有些太过火了,还是简简单单地叫扬天明综合症吧。”一身着血衣,不知姓名,只称为老朱的男子道。此话一出,酒馆之中的欢笑之声更上一层楼。

    众人对着扬天明极尽嘲讽,可没一个人听见他阵阵低吼,没一个人看清他掐剑诀之手愈发坚定,没一个人想到以神识探查他体内的灵力流转。

    与此同时,一拄着“愚算道人”的旌旗之跛足断臂之老者上了酒楼二层。旌旗拄地之声与天玄剑诀激发之声相合,只听砰的一声,响彻酒楼,众人皆是看向老者,似是这老者在此十分受欢迎。

    就在老者踏上二楼的一瞬之间,便用仅剩的右臂甩出一张符箓,在天玄剑光即将触及醉汉的前一刻,将那剑光封印入内。众人见到老者皆是喜笑颜开,拱手作揖。

    “哟,无忧道长,你今天来得有点晚啊。”老朱笑道。

    “无忧道长,王君明有礼了。”那醉汉拿起酒杯,遥祝无忧。

    “无忧前辈,晚辈李忧乐有礼了。”那身着道袍的男子执弟子礼敬无忧。

    老者无忧一边笑看众人,口中念叨着:“好啊,你们好啊。”这类回礼的话语,一边摆动掩于袖袍之下的断臂,悄无声息地收回了那张封印着天玄剑意的符箓。

    此刻的扬天明剑指之右手止不住的颤抖,神情亦是十分的复杂,即对自己天玄剑意的凭空消散而心情低落,又有对王君明劫后余生而感到庆幸。

    可他心中最多的,还是怀疑,怀疑自己究竟适不适合走这条天玄剑修的道,他不禁再度审视起自己,自打修行以来,锻剑养剑尽力而不遂愿,为中下之品,剑诀剑法从心所欲,亦为中下之品。

    唯有这以天玄剑意这门法为良,他扫视酒楼众人,见众人之目光皆在跛足道人之上,又转念天玄剑光消弭于无形,他释然了,自己不适合走剑修的路子。

    可释然又有什么用,他看向那醉汉,那醉汉面上讥讽笑意仍旧不改;他又看向了老朱,看向了李忧乐,看向了那打伤他臂膀,现正与无忧攀谈的老者;面色一冷。

    只见他面无表情,再度掐剑指瞄向了醉汉眉心,醉汉刚站起身来,见扬天明再度施展天玄剑意,却是满不在意地挥动酒杯道:“滚开,别坏了老子雅性。”

    可很快,他就寒毛倒立,再难动一步,只听长剑划空,天玄剑光再起,这一次没有人在救这位满身酒气的醉汉了。

    可天不遂人愿,这酒楼里总会有几个一生都踏不如结丹的假丹游尘客,他们喜欢看热闹,但也不希望出现流血事件。

    现正与无忧道人攀谈的老者正是这样一位游尘客,见扬天明再度“行凶出手”且此次威能有些出乎意料,便心念如电,拿起剩下的一根筷子,沾了一些酒水,运使沧浪剑诀,随手掷了出去。

    与此同时,无忧也察觉到剑光再起,当机立断甩出三枚铜钱,铜钱正反变化万端,化作乾卦天形,紧随长筷。

    长筷穿行酒桌携众人之酒水,成奔腾之长河,化深潭之潜龙;铜钱紧随其后,引得无忧老道铜钱衣袍铮铮作响。

    众人皆是讶然,或高声呼喊,或艳羡无比,于今日今时方才忆起老者乃是假丹剑修,无忧老道精通铜钱占卜之术。

    可出乎众人意料的是,沧浪酒水之牢竟触天玄剑光即溃,不过转瞬之间,酒水撒地,还不及众人惊讶,铜钱即携天威至。

    乾天与天玄相激,双天互不相让,乾天迟滞剑光,天玄剑贯乾天,乾天颓势已显,无忧见此,环视众人,竟无一敢上前,甚至还不禁后退几步。

    而那醉汉呢,不知是赴死之心坚决,还是已然醉生梦死游华胥,抑或是已然吓得肝胆俱裂,不知所措。这就不得而知了。

    无忧看向老者,只见老者眉头紧蹙,大汗淋漓,便知晓其意,当即再扯下六枚铜钱,运起灵力使之变换万千,而后猛地掷了出去。

    六枚铜钱组成坤艮二卦,与乾卦三卦合一,坤地生艮连乾天是为岱宗,以岱宗之神威方才于千钧一发之际镇压这杀意纯澈的天玄剑意,代价则是掷出的铜钱全数粉碎。

    众人或惊呼高喊无忧之道号,或低声怒骂扬天明,或是面色如常,犹如未闻此事。无忧见人群之中,似有凶贼蕴灵于手,不知是擒锁,还是行凶。

    无忧眉头微蹙,再度扯下六枚铜钱,如法炮制,外卦为水,内卦为山,须臾之间,扬天明身周灵气纵横,化作嶙峋山石,曲折水流,环扬天明而隔众人。

    “王君明,世人皆言,纵酒常掷盏,幽抑而成疾。少喝点酒。”无忧笑言道。王君明强挤出几分坦荡,笑道:“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愚者爱惜费,为乐当及时。”

    无忧笑了笑,没有回答,又看向李忧乐,操那苍老声问道:“李忧乐,你怎么看扬天明此人,如何看待今日之争端?”

    在李忧乐看来,无忧难以言明的神情仿佛在说:“李忧乐,你只要对此事的论断客观,有那天地不仁之神韵,老夫便收你为徒,传你六爻八卦之法。”

    李忧乐不愧为天算门弟子,神算思维疾如瞬雷,不过转瞬之间,便欲开口陈述。无忧则是轻哼一声,笑道:“不急在这一时,好好想想该怎么说。”

    李忧乐闻此,闭口不言,端详审视起扬天明,不知在回忆思索什么。无忧与游尘浊眼相视,无忧见游尘客如释重负而又了无歉意。

    无忧又看向攒动的人群,正声道:“各位,人这一生,修行不易,惜命保真,莫要立那危墙之下,都散了吧。”无忧之语似是天诏,众人闻之,或应声附和赞同,或复归原态,吃起饭菜,再谈己事。

    无忧打了个响指,将扬天明传至身前,招呼这失魂落魄之人,与自己和游尘客同坐一桌,游尘客见此不恼反喜,招呼小厮再上三副碗筷,多添了几道菜肴。

    游尘客看了看无忧,又看了看站着的李忧乐。无忧心领神会,回头看向李忧乐笑问道:“李忧乐,你怎么看扬天明?如何看待今日之争端?”

    李忧乐慧眼难辩天明命,心中数十论断无主星,一番深思熟虑后,他坦然答道:“晚辈无能,难以不仁之天地论断品评。”

    无忧啧了一声道:“都说了,你我俱是筑基,没有前辈晚辈之分。”随后敛起衣袖,随意掐了数诀,只见那嶙峋山石与曲折流水当即化作离火坎水。

    离火炎上,灼天明之上丹;坎水润下,滋天明之下丹。火在水上,错位而不能相克。忧乐观之,心神荡漾,目有钦佩之色;游尘观之,心神悸动,青眼视无忧。

    只听刺啦一声,如若琉璃碎裂之声,但见那扬天明浊眼转瞬化清,神情舒缓仿佛踏过了什么巨大的难关。游尘客见此,招呼扬天明吃起饭菜。

    无忧站起身来,走到忧乐身前闻讯道:“这下,你应该看清楚杨天明的跟脚了吧,也应该能以不仁之天地论断此事了吧。”

    李忧乐点了点头,传音道:“没想到扬天明有剑眉星目,一切都了然了,天玄门那班人用了夺天机之法,夺了他那剑眉星目了。”

    无忧传音笑道:“听你口气,你很义愤填膺啊。”

    李忧乐传音道:“那可是剑眉星目,多少剑修修士艳羡的先天神通,多少大剑修想收这么一个弟子啊。”

    无忧瞥了眼扬天明,不知是嗤笑,还是自嘲,传音道:“撇去剑眉星目,你真觉得他适合走剑修这条路子吗?你可要知道夺天机走的是天之道,扬天明还能安安稳稳地活到现在,他们那帮狗东西出的血也不少。”

    李忧乐传音道:“前辈这话,晚辈不赞同,凭他这剑眉星目,多少剑修门派就算争破了头也要收了他,天玄剑门不适合他,天大地大,定有适合他的剑诀,定有元婴大修士会找到他,收他为徒,而不是在那只有假婴宗主的天玄剑门中蹉跎这一生。”

    无忧看向李忧乐,又看向扬天明,心中百感交集,传音道:“这些啊,只有天知道了,李小子,你不是想要学我这六爻之法吗?”

    李忧乐听后难掩欣喜,正欲下跪行弟子礼拜谢之际,却发现怎么也跪不下去,他抬头看向无忧见其面有不悦,非不悦其人,而是不悦其礼。

    只听他传音道:“今日非同往昔,何必行这腌臜礼数,我这六爻之术皆是精读《易经》所得,也并非是什么稀罕之物,拿去吧。”言毕,一本破破烂烂,很明显被翻烂了的厚厚的《易经》飞入了李忧乐衣袍之中。

    只听无忧道:“王君明今天受的惊吓不可不谓不大,你们几个平日里交好的,陪他去医馆看看有无大碍。”

    李忧乐闻此,自是心中大喜,今日得了这《易经》,恨不得闭关精读个两三个月,正欲行礼在表示表示时,无忧却是正声道:“麻溜点,带王君明去医馆,少来这些糟粕礼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