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亚大陆的海风猎猎地响，迎着车队隆隆的噪音把阴暗的天空衬托地更加压抑。自动驾驶模式下的巡甲卫驾驶舱并不十分舒适，厚重的铁甲包裹着施云笔挺健壮的身躯，略微抖动的屏幕发出滋滋啦啦的电流声，显示器上漂浮着的弹窗密密麻麻写着无数条参数，总结起来就一句话：平平安安，无事发生。

    与施云文绉绉名字相违和的是他一身紧致的肌肉，他可是巡卫队最年轻的队长，年方二十五就在旧大陆摸爬滚打了五个春秋，凭借着一身战斗天赋和好运气拿下了不少任务。譬如这次，一大班人拉着几辆重卡，装甲车和巡甲卫在澳亚大陆上搜刮到了不少新城生产不了的能源和医药资源，居然连一个有威胁的畸变种群都没碰上。

    “第二巡卫队施云收到回话！第二巡卫队施云收到回话！”无线电的声音传了一遍又一遍，那是远航舰船长的呼喊，看来是快到海岸线了。

    施云敷衍了一下船长的呼叫，随即打开队内通讯，提醒全队注意，最后两公里也是容易出事的。

    “安啦，”一个清澈的女声传出，是医疗队队长子悦的声音，“你受伤了有人治嘛。”光听话音，那个精干却明丽的齐耳短发女形象就铺满了眼前。

    “各组报告情况，不要随便占用队内语音。”施云故意强行保留着黑着脸的形象，却仍然抵挡不住队员们的哄笑。

    “受伤了好啊，等我篡位带兄弟们把食堂分配改成三菜一汤。”副队长蓝羽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完全不顾被篡位者的沉默。

    “谁要受伤了，”那是巡飞卫齐飞的声音，“很疼的好不好。”也许是注意到施队长的沉默，他迅速调整好五官，好让它们整齐划一地做出汇报。

    “目视确认，临时船坞搭建完毕，距离不到两公里直升机请求先行降落。”

    施云“嗯”了一嗓子，只见飞着的人形机甲收进了隆隆作响的直升机里，直升机又笔直地飞向远航舰。等到临时船坞也映入眼帘，大家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安全了。

    施云坐回驾驶座，操控着巨大的人形机甲巡甲卫走上甲板，还不忘给队员们小声下令，“都小心点，教卫会的人已经到了。”

    甲板上，几个身着黑袍的教管神经兮兮地站着，腰上生铁铸成的教鞭格外显眼。他们是新城秩序的维护者，是尚教最忠实的信徒，可在施云等一干巡卫队的人看来，他们更像招摇撞骗的神棍。

    “以尚主之名，止。”为首的那个大喊道，满脸横肉甚至还在抖动。

    队员们都没必要理会施云的最后一条语音，纷纷跟上了船，在教卫会眼皮子底下谁都不敢乱来，哪怕是随行的这么一票神棍。

    施云走下驾驶舱，浑浊粗糙的空气迎面而来。他回头看着子悦等人，他们刚刚的玩闹劲一瞬间消失殆尽，纷纷站好队。施云没太在意，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以尚主之名，净！”那个头头喊道，几台净化器喷出淡淡的薄雾，据科研部说这个装置能有效抑制畸变辐射对人体的作用，在教卫会的演变下几乎变成了一项宗教仪式，更形象地说应该是消毒仪式。巡卫队人员和重卡缓缓驶过烟幕，大概可以卸货了。

    “恭喜施队长，”神棍头头见消毒完毕，巴结似的站上来说，“这笔大的捞得可以啊。”

    “嗯，”施云道“让舰长安排卸货吧。”

    舱门打开，呼啦啦下来一帮黑乎乎的人，他们身着肮脏，惹得教卫会的几个教管都皱了皱鼻子。那些都是边民，没有新城的居住权，自然也享受不了城邦给的配给，也就是巡卫队人手不够才给了他们这样的机会。看着几个几个聚在一团的搬运工，教管头子来了一股无名火，嘴里骂了几句娘，便冲上去呈威风了。边民不敢还嘴，又惧怕能让人皮开肉绽的教鞭，只好各自散开埋头干活。

    施云叹口气，看见了迎面而来的子悦。

    “开春第一次就收获颇丰，”她的声音仍然热烈，身体靠在船舷边，“回去想跟部长他们要什么奖励啊？”

    “哈，”施云浅浅笑了一下“损失几乎没有，算运气好吧，能把限电取消就很好了。”

    子悦看了看四周，发现那帮教管仍然在和边民们过不去，便神秘兮兮地道“回基地先热闹几次嘛，齐飞他们都商量好了，等你啊。”

    施云继续微笑，算是默许了自己这帮手下在教卫会眼皮子底下造次。“最近查得严，你们啊，还是收敛一点吧。”他用手点了点子悦的额头，惹得她一阵发笑和打闹，“知道知道啦，我才不会让自己变成教卫会打击的典型呢。”她说，“船舱，回见！”

    言罢船突然抖了一下，鸣笛声呜地拉长，巨大的远航舰开始移动了起来，施云走到舰桥顶端，看着远方薄雾中若隐若现的城市残骸，心里盘算着那到底是黄金时代的遗留物还是城建时代的避难所，没注意到船长已经站在身旁。

    “一百年了，怎么活下来的。”

    他说的是船尾打转的两只海鸥，一只更大的身影掠过赶走了它们，那是被畸变辐射影响过的畸变种，它的种类已经被科研部登记在案，对全副武装的巡卫队造成不了什么太大的威胁，哪怕在畸变生态中它们也是很弱小的一环。

    “这里离畸变裂隙远，影响没有那么严重吧。”话虽如此，可从裂隙向外扩散的畸变种群也足够消灭掉大部分正常生物。

    船长听完笑了一下，“要有那么容易我们也不至于跑到南极的小岛上去了。”说罢摇摇头，走进了可以四周眺望的船长室。

    果然，海鸥在飞回海岸线的半分钟内就被几只会飞的畸变种追上，一番逃亡与猎捕后就是畸变种铺满鲜血的午餐。施云咽了一口口水，这样的杀戮已经延续了百余年，现在只有极南大陆才是这帮人类的安身之地了。

    船在温暖的海上航行，一路向南划过地图上无数条经纬线，风一阵一阵地紧了起来，温度也直降，满船乘客都争着把脖子缩进防寒服。船长在地图上不断比划，最终算出来这艘远航舰终于驶过了教卫会划定的“安全线”，照教卫会神棍的解释，那之后就不会再有畸变种了。到这里，这场外巡才算画上了完美的句号。

    然而现实却总是带有残酷性的，披着不断作响的寒风，满船警报响彻云霄，几个在外甲板上执勤的队员叫出声来。

    “畸变种！是畸变种！”

    警报催起来了施云和巡卫队成员，也让船长迷惑不已，“都过了安全线，哪来的畸变种？”

    窗外，几只张着羽翼的“大鸟”与远航舰齐平，淡蓝色的幽光从羽毛缝隙中泄露出来，它们绕着船平飞，像是打量着什么。施云顿时寒毛炸起，掏出耳麦呼叫队员进入机甲收发站，自己也迅速钻进巡甲卫，厚实的装甲才给人带来一丝安全感。

    随着升降机抬起巡卫队一行，原本松散下来的舰载防御系统也紧张起来，那几只畸变种都有一辆小轿车般庞大的身躯，虽说这几只不成问题，可要是有一大群可就遭了。远航舰的识别系统没有从已归类的畸变种中找出大鸟的种类，经验丰富的巡卫队也没见过这种东西，几把蓄好能的能量炮已经对准了天空。

    施云见“大鸟”并没有攻击的意思，只得命令众人收枪，不得直接开火，以免惊动畸变种的大部队。

    然而，在船长室内，副队蓝羽和焦头烂额的船长反复比对着航海图，得到的仍是越过安全线的事实。子悦齐飞也赶了过来--没有巡甲卫的队员纷纷协助起舰载防御系统上的战士们来。

    “这一片海域有多深？”船长问道，可看到的却是冷汗直冒的技术员坐在仪器前。

    “报告舰长…海底…在动……”

    甲板上，施云一干人看到偏黑的海水冒出淡蓝的荧光，一条与远航舰不相上下的“鲸鱼”从船边冒出头来。不，那不是鲸鱼，而是不知道怎么进化成如此庞大的畸变种！几名巡甲卫驾驶员认出来了那是他们标记过的畸变种类，“是渊鲸！”他们大喊道。

    水下作战系统迅速启动预热，瞄准了把海水搅动得天翻地覆的渊鲸，只要这东西威胁到远航舰，就算会有几十条一样的畸变种追上来也没办法。

    十几台三米高的巡甲卫携带的大量武器弹药足够消灭飞着的大鸟，鱼雷也能应对庞大的渊鲸，但在可能存在的未知危险面前，舰长迟迟没有下令。

    忽然，渊鲸一跃而出，巨大的水花爆开，狠狠地砸在甲板上，巡甲卫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施云抬头，却看见渊鲸张着血盆大口，囫囵吞了两只大鸟，第三只的一半也进了鱼嘴，蓝色的体液喷涌而出。渊鲸砸下，又一次水花淋了巡甲卫一个透心凉。那只渊鲸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向海底深处游去，剩下的大鸟也纷纷逃命，再也顾不上远航舰上的动静。

    施云呆住，耳麦里是子悦传来的呼喊，“有没有伤亡”“情况怎么样”的句子塞满了通讯频道。各巡甲卫上报情况，这才发现除了让大家都变得湿漉漉的以外渊鲸并没有带来什么异常。

    “好了好了，”施云恢复了镇定，他打开巡甲卫胸口的舱门，看见教卫会的教管们拉着机器上来就要给他们消毒，“巡甲卫报告，”他说着，“我们需要烘干机。”

    看着危机解除的远航舰，舰长这才松下一口气，可旋即又担心起来，在安全线之内，畸变生态又给人类上了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