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变种的嘶吼一声高过一声，乌云盖过了短暂的晚霞，雨点再次模糊了他们的视线。

    几只小型畸变种已经冲到了车前，子悦频频开火，一串一串的点射勉强打开道路，但更大的危机显然已经在前方集结。

    “能量炮没问题，”施云对准了神经链接，两人通过无线电已经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很久，现在的雨大了起来，刚刚梦境一样甜腻的晚霞变成了可怖的阴雨乌云，“刚刚我看到大的驹马在路边，我担心…”

    不安和紧张又充斥了施云的内心，他开始微微地颤抖。现在他知道了，是那只头领模样的类人生物，当它和施云对上视线的那一瞬间，冷汗像电流一般穿过脊背。

    “安啦，”子悦有些故作镇定地笑着，“刚刚那么危险我们都没什么事…哦！”

    一只驹马横立在路中间，咧开的嘴漏出锋利的牙齿，它的目光死死盯住几十码速度驶来的重卡，没有丝毫的畏惧和退缩。

    子悦按下扳机，它顶住子弹冲了上来，于是重卡不得不紧急变向。

    施云控制巡甲卫用力抓住车厢底盘，举起能量炮成型的右臂，“见鬼去吧！”

    追上来的驹马被命中后载了一个大跟头，但金属化的骨架给予了它们极其强大的防御能力，再加上辐射畸变基因扰乱神智的加持，它只是在地上转了一圈便爬起来继续追逐。

    一时间道路两旁像是自己长怪物出来的一般，无数只驹马和附在背上的人形生物爬了出来，施云觉得这就像一场标准的狩猎。

    很快驹马就行动了起来，啪嗒的蹄子击打地面，背上的“人”也开始弯弓搭箭。

    “白队！我们这里遇到了…”子悦抓起话筒就喊，丝毫没有注意到侧边飞来的箭。

    那支箭也闪着dani淡的蓝色荧光，但击中后却没有爆炸，它直穿而入，射进了子悦面前的驾驶台。一瞬间那台救命的无线电就变成了闪着火花的废铁。

    “我擦！”子悦被吓到了，抬起头随即看见那个射箭的“人”正直直盯着自己。

    “施队！”她几乎是扯着嗓子喊。

    施云立刻回应，几发能量炮下去，那支驹马就变成了无力的尸体。

    这一举动的报应就是满天的箭雨，施云根本分不清哪个会爆炸哪个不会，只好摁下火箭弹的发射按钮让他们通通炸毁在半空中。霎时间，淡蓝色的焰火在重卡上方绽放，淡蓝色的粒子飘扬着，衬托起巡甲卫手中的能量炮。

    最后一发火箭弹了，施云无力地想，他用电弧点名了一遍追上来的驹马，眼睛锁定了种群中央那个头领模样的“人”。

    奇怪的叫声突然传来，那是让人牙酸又浑身发毛的声响，让施云想起了以前的同学用长指甲狠狠地来回摩擦黑板。

    射手们默契地更换了另一种通体蓝色的箭矢，这让施云想了起来，这种箭矢会爆炸！

    “拐弯！”

    子悦猛打方向盘，巡甲卫紧贴着箭矢开过去。

    地动山摇的动静传来，最近的冲击波狠狠地打在车身上，子悦甚至能听见碎片擦着自己飞过。

    无主的驹马首先跟了上来，张开血盆大口咬住了半脱落的车厢舱壁，很快就被咬下来了一片，随即遭殃的就是巡甲卫的左臂，它正视图把巡甲卫拉下车。

    施云抬手便射，在这样剧烈的火力下，没有什么生物可以活着离开。

    但他还是有点低估这帮畸变种了，又几发箭矢袭来，冲击波震穿了装甲，施云像是身处老式的滚筒洗衣机，额头，肋骨，双臂，只要是没被操作台束缚的地方都遭到了剧烈的撞击。

    眉骨破了，嘴角有血，施云看了看震荡的全息图像，神经链接的剧烈波动冲击着他的大脑。能量炮过热，妈的……

    施云托住发晕的脑袋，看见一只小型驹马攀上了巡甲卫直直对准前方的右臂，正打算用锋利的爪牙划开舱门。

    现在没有能有效击杀小型畸变种的办法，叫子悦到后面来打掩护也不太现实，施云干脆拉开舱门，抽出驾驶员自卫用的手枪连续开火，一下就把那畸变种压制在巡甲卫右臂上，施云回手抓住手部的控制单元，摁下了能量炮的扳机。

    小驹马一下子就化为乌有了。

    施云无声地笑了起来，他反手关上舱门，挡住了迎面而来的箭矢。

    好在它们没爆炸，但威力也不容小觑，最深的箭头甚至已经穿透了装甲，锋利的茬口离施云的眼睛之后十几厘米的距离。

    施云继续用能量炮保持着距离，反手问子悦“你那边怎么样？”

    子悦的状况好不到哪里去，挡风玻璃没了，她几乎是缩在驾驶台下开车，但好在运气够好，暂且还没受新伤。

    施云趁着畸变种没上来，用力抢修并调试着巡甲卫上的无线电，企图联系上白枫一行，但机器有点不给面子，迟迟没有给出除了杂音以外的答复。

    施云想起来自己在共教系统里就属机械这一门学得最差，没想到要在这里送命。

    “滋啦！”无线电自己响了，“施云，你那边怎么了！杂音怎么这么严重遇到危险了吗？”那是白枫的声音。

    很早的时候施云就把白枫当作自己的长辈，直到今天，他才真正感受到被老长辈细细关怀的感觉。

    “我们碰上了类人的畸变种群，情况十分危急，正在马不停蹄地赶往接应地点，预计一小时之后赶到，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后半段的语音尽是被磨平的杂音，但白枫好歹听见了情况危急，随即下令构建阵地，甚至打算亲自挑选巡甲卫去参与接应。

    “白队，”蓝羽忧心忡忡地看了看屏幕，“可能有大片畸变种群在附近，我们…”

    白枫的眼睛闪了闪，身后是还没完成分批撤离的测绘设备，他们刚刚是最后几个收集完数据的队伍，正打算收拾东西上车。

    他很想下令全军冲出去接施云和子悦回来，因为那几个都是他手把手带大的战士，到现在也过了五年光阴。但此时此刻，还有可能会出现强大的畸变种群，他们有义务保护更多的人，不光是为了他自己或者谁，而是整个新城的未来。

    他白枫是新城最早开始左右打摆的人之一，既迎合教卫会的奥尔多，又对顶头上司赖晓唯命是从，对手下的诸位战士也从来不薄，但这一刻他却动摇了，更早更深刻的话涌现了出来，他依稀记起有人跟他说过新城延续大于一切，不对，没有这么冠冕堂皇，而是一句更加朴实无华的我爱你，但你有更大的责任。

    白枫吞了一口口水，“全队构筑防线，巡甲卫装甲车自行构建火力网，围住重卡，我们等施云他们来了之后就一起回家！”

    另一边的施云就像张开到极限的弓弦，疲惫和痛苦即将吞没了他，驾驶舱的子悦也咬紧了牙关，身周撕裂般的疼和暗红色的血提示着她不能再这么一直拼命了，可她还是死死握住方向盘。

    “一定要，一定要，带你回去。”

    轰隆！

    雷声盖过了子悦的自言自语，也打断了施云那边的通话，凶猛的驹马又一次冲了上来，看来它们是要死磕到底了。施云的右臂被咬住，金属牙齿深深地陷进了装甲，液压系统和关节在一瞬间失效了，电路也变得紊乱，能量炮暗淡了下去，整辆重卡最有力的武器也没了。

    施云想大声骂人，但更重要的是想解决办法，不然不出两分钟它就会被连人带机甲一起摔下重卡。或许更快，因为他支撑和固定巡甲卫的左臂也失去了唯一的掩护。

    他摸索到了驾驶舱内和肩部装甲相邻的地方，随便拔掉几根导线，“哧”一声放气，右臂就脱了下去。但施云还没打够，他再次拉开舱门，趁着驹马还没反应过来，抬手几枪击中了被咬开的裂缝，能量炮的高能电池就在那里。

    轰！

    爆炸声响过雷声，驹马满嘴尖牙也只剩蓝色的血污和碎片。

    子悦仿佛预感到了它们接下来的动作，提前就开始了机动规避，几发爆炸出蓝光的箭矢四处横飞，四处溢的能量几乎可以融化重卡的钢板。

    “妈的，”施云的巡甲卫只剩独臂，所以他更想骂人了，“为什么这帮畸变种紧紧追着我们打。”

    其实这不是什么稀奇事，畸变种对没有畸变的原生物种似乎有极其强烈的复仇情绪。从巡卫队设立开始，几乎每次都会遇到张牙舞爪的畸变种来袭击。所以说巡卫队是整个新城最危险平均年龄最低的单位。

    “快到了，”子悦咬着牙，几乎是用着在颤抖的声音说道，“就快到了！”

    前方！

    子悦看到远远地有人群站着，哪怕隔着厚重的雨幕，她也能知道，那是他们派来的救兵，是白队，蓝羽，还有二队一队的那么多战士们。

    畸变种似乎真的慌了，拉长变调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应该是头领正在发号施令。

    施云看见了模糊的景象，他攥紧了手里的手枪，换上了一个新的弹匣。他看见正中央的那只“人”缓缓放下弓箭，嘴里尖利又变了调的叫声还在不断发出，淡蓝色的荧光在它们的腮帮子上闪烁。那是它们在交流吗，施云想道。

    它也发觉了施云在注视着自己，咧开嘴角，露出又尖又细的牙齿再伸出手来搭弓箭。这个动作让施云心里发毛，他从来没有见识过这样的畸变种。

    “开火！”白枫声嘶力竭地下令，蓝羽走到队伍前边，率先摁下扳机。

    一时间，子弹和电弧炮弹穿过雨幕纷纷飞向重卡后方，惨叫和嘶吼在畸变种群里轮番上演，施云想说你们也有今天。看着被杀得人仰马翻的畸变种群，他们的神经都放松了下来，看来这些驹马和“人”都不足以造成威，子悦长舒一口气，现在只要找到个地方跨过休眠的裂隙…

    休眠的裂隙在地上形成了一条狭长的沟壑，但随着十年越过越久，不少地方几乎被填平，子悦正在聚精会神地寻找着这样的天然桥梁。

    然而畸变种群像是不甘心一般嘶吼着，领头的那一只再次拉弓，带领畸变种群射出最后一片箭雨。

    子悦来不及左右思考了，看见半空中到达顶点的箭雨，她用尽全力踩死油门，引擎嗡嗡地响起来。

    这是一场豪赌，拼的就是谁的速度更快，是重卡的发动机还是发着蓝光的箭矢。

    当重卡开过裂隙边缘的时候，因为极快的速度而飞了起来。白枫一组人奋力向箭矢群开火，剧烈的爆炸绽放出蓝色的火花，然而就在这短短的滞空时间里，还是有一支蓝色的箭矢穿过空气击中了巡甲卫。

    施云只看见眼前蓝光一闪，巡甲卫胸口的装甲就在一秒钟内被熔穿，数不尽的半熔化碎片击穿了驾驶舱，他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就感觉浑身剧痛，随即失去了意识。

    重卡和巡甲卫的奇怪组合在这样的打击下解体了，看不清的碎片飞得到处都是，子悦感觉自己被抛在半空中，好在安全带结实，她仍牢牢地安放在座位上。但重卡怦然坠地，厚厚的钢板和地面摩擦出耀眼的火光，子悦只感觉头疼头晕，感觉过了很久才勉强停下来。

    “施云！子悦！”蓝羽把步枪挎在身后，趁着白枫等巡甲卫的火力向重卡爆炸的方向跑去，“雪晴，方映带人跟我来！”

    子悦听见嘈杂的声音由远及近，她动手解开安全带，倒挂的姿势让她感觉脑袋涨涨的，很快她就砰一声掉在地上。

    她向上推开变形的车门，雪晴隔着浑浊的风高声叫唤着队长，医疗队的成员七手八脚地抬出子悦，给她换上了新的面罩，另一组正在给她补上撕裂的防护服。

    “施云，”子悦挣扎开医疗组队员的手，剧痛从她身体各个地方传来，好在伤的不算太重，除了皮肉上的痛苦也带不上别的伤处“去前面救人，唔…救人！”

    方映拿出各式各样的工具，但仍然没有办法打开变形严重的巡甲卫舱门。

    子悦摸出一把链锯，轰轰地拉响，用力地锯在舱门的加固杆处，火星一下子闪得到处都是。

    液压系统很快就被破坏了，“哧”一声响，舱门终于拉开，施云躺在泥土和血污里。

    “我来救你了，”子悦自言自语道，赶在他们之前抓住施云往外拖，“我一定会救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