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爆炸声渐渐小了下去，施云知道，这表明那些畸变种要攀过废墟爬过来了。子悦仍然显得六神无主，她眼睛翻白，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

    “你怎么…”子悦愣住了，好像感觉自己在做临终前的走马灯，“怎么在这里？”

    “我来找你啊，”施云故作镇定地说，言语里还掺杂着他越变越快的心跳，“我说过的，一定会尽力保护你。”

    “可是…”子悦受伤的肩膀又疼了起来，“唔…我们会死在这里的。”

    “我才不会让你死在这里呢，”施云拖起旁边掉落的一把重型突击步枪，用力推弹上膛，“去看看驾驶舱情况怎么样，我们想办法把车开回去。”

    驾驶员被碎片贯穿了，流出的鲜血已经凝结成了暗红色，子悦正在把他拖进车厢。施云发现一只一人大小的小型驹马正在车厢外徘徊，锋利的金属爪子幽幽地闪着寒光。

    没有片刻犹豫，一串子弹随着火舌喷涌而出，蓝色的血花在畸变种的身上炸起，接着是惨叫和挣扎。

    “车子还能用！”子悦发出惊喜的呼喊。

    施云没回话，因为他看见一只大号的驹马正低头注视着自己。它背上的人形物种也迷惑地探着脑袋。

    一个想法瞬间在施云脑海里形成，他起身抓住巡甲卫打开的舱门外沿，奋力爬了上去。虽然这台机甲失去了双腿，但它的武器系统仍然完好，蓝色电弧仍然在能量炮里闪动。

    “开车！”施云喊，一手关上舱门，坐在残缺的车厢里。重卡发动机发出嗡嗡的轰鸣，成功挂上倒挡朝畸变种撞了过去！

    一发电弧炮弹命中了驹马的头顶，施云用机械臂砸中了那个类人形生物，几秒之内，施云发现自己身处畸变种群的中心。

    “跑！”

    子悦踩下油门，顾不得方向了，他们选了畸变种最少的一路前进，那把枪架在破掉的挡风玻璃上，子悦用它奋力地开着火。

    施云调动仅剩的火箭巢，一股脑地压制住了冲上来的小型畸变种，勃发的能量炮弹开始给驹马们挨个点名，一时间电弧烧焦血肉的恶臭气味开始扩散。

    两人的配合十分默契，驹马群没有追上来，但小型的畸变种都穷追不舍，他们无言地打着配合，一口气逃出了很远。

    子悦打光了步枪里的子弹，施云巡甲卫里的电池又空掉了一组，只剩下最后的备用能源在苦苦支撑，重卡的仪表盘坏了，看不出来有多少油剩下。

    他们都很确信，倘若那些累人形物种群再多追一会儿，他们都有可能坚持不下去。

    “通讯怎么样，巡甲卫上的坏了，”施云检查了一下屏幕，全息投影只能放出来一点，还伴随着剧烈的抖动，“地图和导航居然还能强撑着，武器系统还剩下一组火箭弹，高能电池电量见底了，不知道还剩几发炮弹可以用。”

    “这无线电很不靠谱，”子悦拍了拍滋滋作响的话筒，调到巡卫队专用的频道，“巡卫队第一分队指挥官白枫，能听到吗，第二分队副队长蓝羽，喂？”

    “我们方向反了，”施云无奈地摇摇头，“一开始冲出来的时候是往南边去的，实际上应该去东北方向，这样就可以直接到达海岸线，离接应地点也很是接近。”

    “可是刚刚那里畸变种很多…”

    “我知道，”施云呼出一口气，他看见后方已经没有追兵了，“我们找个地方停车修一下无线电，顺便看看接下来怎么走吧。”

    来到接应地点的路途并不漫长，相较于前一段路程，白枫甚至可以用轻松来形容，只有零星的畸变种挡在路上，其威胁性几乎等同于没有。

    真正让他惊讶的是早已经有一支队伍来到了那个地方，那是几台巡甲卫和装甲车构成的队伍，没有重卡。

    “施云？”白枫记起来他们的通讯已经断掉了，于是只好打开舱门大声问道，“你那边…碰到麻烦了？”

    “白队长！”对面的舱门打开了，跳下来一个满面灰尘污垢的驾驶员。

    白枫认出来那是自己队里的三号机，一个最坏的可能悄然在他心头升起。

    “施云…”他顿了顿，用极其沉重的语气问，“他没能回来？”

    “施队他，”装甲车的驾驶员也出来了，“重卡遭到了袭击，趴窝在路边了，施队回头去救…”

    白枫深知这种情况下存活的概率有多低，如果是驹马群，他很可能已经被切成一块一块地变成了半消化状态。

    “怎么样！”蓝羽挎着枪小跑出来，撞上了这一沉闷又悲痛的场景，一时间要问的问题都堵在嗓子眼。

    “我们遇到了长得像人的东西…”为首的驾驶员慢慢开始描述自己的遭遇，几分钟之内，白枫手下的战士们都听说了关于新畸变种的问题。

    战斗记录仪也忠实地完成了工作，视频里的“人”骑在凶猛的驹马上，拉弓射箭，随即蓝光炸起，一辆装甲车就这么变成了横飞的零件。

    白枫看来，这像是围猎，只不过猎物是也会用能量炮的电弧和子弹火箭弹反击罢了。

    也许这就是畸变种群数量稀少的原因，生态系统在这一个强力的畸变种的压力下艰难地保持着平衡，就像一个新兴的小文明。

    众人还没来得及开口，“噗呲”一声，无线电响了，那是巡卫队的专用频道，应该是远航舰到预定位置了，白枫阴沉着面孔，拉来话筒，张口要汇报这一噩耗。

    “巡卫队一队指挥官白枫，二队副队长蓝羽，你们能不能听到，二队指挥官施云呼叫，二队指挥官施云呼叫，妈的，明明显示可以用了。”

    “施云！”蓝羽没忍住大声叫了出来，“你没事！你们在哪？身边还有谁？”

    “施云！”白枫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现在汇报情况，把位置给出来！”

    另一边的施云刚刚打算关上通讯，里面突然传出白枫的叫声。

    “白队！”他也很激动，惹得发动机前扳动齿轮的子悦也探头观望，“我们在原定路线的南方，一不小心越走越远了，重卡和我的巡甲卫还在手上，医疗队长子悦在我身边，我们状态良好，不出意外明天可以抵达预定地点。”

    白枫身边一片欢腾，那么现在的任务很明确了，原地建立防御阵地，等二队的指挥官带着重卡回来。

    第一时间，白枫就和海上的远航舰确认了最新消息，舰长室中的几人在地图上对比出了结果，很快就确定了施云的具体方位，但台风又回来了，天色再次变得暗淡，风速很快到了十级，海浪又开始无休止的翻腾。

    施云仔细清理了残破车厢里的东西，除了数不清的石头粉末，还有两名不幸殒命的工程师，其他车组成员大概已经被炸得支离破碎了。

    他们无言地将尸体安置好，按照听来的旧大陆传统随手插上一块石头，就当是墓碑了。施云坐上驾驶舱，将巡甲卫的姿态调整好。子悦掏出两个装满的弹匣，顺手在驾驶台上架好突击步枪。一切准备就绪，他们掉头，再出发。

    “诶，”风声呼呼的，把子悦的话吹得很乱，她的肩膀应该是被石块砸中了，防护服有几条裂缝，勉强用胶带粘死，这才保持了气密性，“你今天跑回来，不怕被畸变种杀了？”

    “我不是说过会保护你吗，”施云随意地检查武器系统，但心里却有点混乱了起来，“怎么，队长保护队花，这有什么问题。”

    子悦觉得施云的语气像是在哄小孩，“如果保护我会让你送命的话，我倒不希望你来…”

    “诶，这不对吧，怎么有人得了便宜还卖乖，”施云笑了笑，“不记得我们在船上说过的了？”

    子悦的脸突然红了起来，一种不可名状的感情在心里升腾，“哪有，我那是…”

    “担心我？”施云接上了下半句。

    “啧！”子悦感觉自己在发热，但也不好在施云面前表示出来，思路转了半天，这才憋出一句，“队花担心队长，这没什么问题。”

    施云哑笑了好久，书里的爱情是怎么样的？两人互相看对了眼于是就决定长相厮守，一分钟的欢爱，一次秋波都能让主人公小鹿乱撞，面对阻碍，他们能迎接一切，哪怕死亡。

    可他们一起了十年啊，记忆的源头早已模糊，施云只记得从很早很早开始，这个明媚的笑容就一直在他身前。岁月如梭，他们仍然留存着内心的美好。

    “那个…”施云的话卡了一半，“我是说，要是熄灯计划真的管用，我们可以不用再像这样担惊受怕了，每天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甚至永远地回到旧大陆建立一个新世界，你，想干什么啊。”

    这个问题可真奇怪，施云心想，现在的台风越刮越猛，挡风玻璃全碎了，全靠防护面罩保护着才没把子悦的脸吹歪，他却在这里憧憬未来。

    “你想过这种事？”子悦颇感惊讶，“我还以为你们每天的脑袋只有外巡和训练呢。”

    轻叹一口气，施云感到对平常身边的人和事想得真的太少了，每天都是没完没了地做上头给自己派出来的任务，然后就忽视了身边的那么多美好。

    二八和白枫说的是对的，新城里的明争暗斗那么多，没有谁能管的过来，赖晓也好，奥尔多也好，其实他们只要按照自己的方式过下去就好了。子悦，那一个身影仍然会伴随着他在以后的日子里生活下去。

    至少现在而言，他们都深深地这么认为。

    哦对了，她想干什么呢？

    子悦似乎也在想这个问题，她从种地开始，想着怎么样才能在旧大陆搭建一个小屋，就像原来在书里读到过的一样，两个人——也许还有蓝羽齐飞他们一众在旧大陆建立一个新地方，那里不要什么教卫会，没有什么枷锁般的教律，延续不是目的，而是一种美好的方式，子悦像喝醉了一样说了很多，然后一句击中人心的反问，“你想过干什么嘛。”

    施云一愣，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既然什么事都让你干了，那我就站在后面保护你吧。”

    子悦噗嗤地笑了出来，“都说没有畸变种了，那还有什么危险，保护谁啊。”

    “可是…”施云想说除了畸变种还有别的东西会威胁着他们，可是话到一半只变成了一句带着点委屈的“唔。”

    两人的话题像重卡轧出来的的羊场小路，咕噜咕噜地滚过很远，施云感受着巡甲卫伴随着着重卡带来的震动。引擎嗡嗡响，还有轰隆的雷声，豆大的雨点沾湿了车里车外，畸变种的嘶吼声在远方响彻云霄。

    “小心，”施云冷峻的话语打断了闲聊，“探测器坏了，我们得自己看附近有没有畸变种。”

    子悦收到命令似的点点头，施云转手接通了白枫那边的无线电。

    因为自己拖住全队的步伐，这种事情让施云有点内疚，但既然队员们都还在，他就应该尽心尽力。

    “有条件出巡飞卫吗？”施云开门见山。

    “你知道没可能，”白枫打开了跟远航舰舰长沟通的记录，“台风越来越大了，我们不能让齐飞他们去冒这种险，但是我们的探测器显示附近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到现在我们只阻击了几只小畸变种。”

    “天快黑了，我感觉不太对，”施云拿出当做晚饭的饼干，谷物香味充满了驾驶舱，“又像早上那样。”

    “我们这边在分批撤退，”白枫看了看刚刚开走的重卡，那里面是重要的测绘数据和专业组，蓝羽他们正在加固阵地，等着施云到来后直接上返程的重卡回家，“要不我带几个人去接你。”

    “这倒不必，”施云笑了笑，心说这老家伙最近真的很为自己考虑，“我和子悦能搞定这边。”

    于是就这么开了几个小时，天色正在迅速变暗，雨点猛地变大，又渐渐变小，现在只是云层下的一点水光。

    天边已经空了，正是日落时分，斜下的夕阳搭配上头顶还没散去的乌云，让施云想起那天在船上，在梦境般美好的晚霞里，一段热烈而又冲动的情感占据了他的大脑和心灵，莎翁的作品和子悦的脸庞又一次在脑海里慢慢浮现——她是天上明珠落人间！

    透过显示器看到的晚霞稍稍模糊了些，但仍然抵挡不住他内心正在激荡的感情。

    那是爱，施云很确定，那就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