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永和谷大用各自添油加醋绘声绘色的告完了刁状，朱厚照的脸色还是没有分毫变化，淡淡道：“朕知道了，你们先回去吧，朕和翔宇说些事情。”

    张谷二人辞驾出宫时，不约而同回头看了一眼殿内仅剩的君臣俩，心中都涌起了复杂的情绪。

    李天昊和杨瀚景现在已经成为了朱厚照跟前最信任的心腹，这一点，在宫里沁淫多年的他们感知非常敏锐；他们和刘瑾一样，从朱厚照小时候就服侍在他身边，十几年来积攒下的信任，居然抵不过后来者短短的几个月？这令他们吃惊之余，更有些不甘。

    “老张啊，依我看，主子对刘秀才已经动了杀心了，咱们该怎么办？”

    谷大用叹息着，边走边用余光扫张永，对方哼了一声：“怎么办？那个跋扈的小人早该有这一天了！我恨不得亲手剁他几刀，出出这些年的鸟气！”

    “我知道，这一天只怕就在眼前了，我是问你主子处置了刘秀才之后，咱们该怎么办？”

    张永止步沉吟，回头望望远处的寝殿：“老谷，你心里没数吗？”

    他们的身影刚刚完全消失，朱厚照一改平静神态，怒不可遏的把手中的奏疏重重摔了出去，纸页散落飞舞。

    “混蛋、混蛋！便宜这个陈应风了，若是他落在朕手里，非活活扒了他的皮！他、他、他居然连一仙都伤了，朕岂能轻饶！”

    朱厚照咬牙切齿，五官狰狞，清秀的脸庞因暴怒而变得扭曲，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的他一眼瞥见面前那颗尚未收走的人头，上前狠狠一脚将其踢得远远飞起，撞在几十米外的殿墙上，落地骨碌碌打转。

    李天昊上前：“陛下，一仙姑娘只是皮肉伤，绝无大碍，那陈应风行凶时也不知她的身份。”

    朱厚照余怒未息，重重哼了一声：“不知者不怪？伤了朕最心爱的女人，知与不知，都是罪无可赦！”

    “您看的那张图样是什么？能否让臣也看一看？”

    朱厚照一愣，连吸几口气压了压火，转身从御案上拿起那张图样递给李天昊。

    “葡萄牙国使团呈上了他国最新式的火炮图样，还带来了样品。翔宇，这炮是好东西呀，比咱们的大将军炮威力更大，朕已经命礼部通知他们午时后去靶场试射，你陪朕一起去，看完大炮，咱们再去看看兴邦。”

    “臣遵旨。”

    你主要是为了去看杨瀚景吗？你是急着去看你受伤的宝贝甜心！

    陪朱厚照用过午膳，一行人离宫直奔京西靶场，路上李天昊瞅个空子凑到姚雷身边，低声询问：“姚大人，你是如何知道兴邦受伤，又是如何受他委托上疏的？”

    “昨夜本官当值，接到巡街百户奏报说杨佥事遇刺受伤，下值后就去了东珠市口探望，所幸杨佥事伤势虽重性命无忧，本官才放下心来；临别时，他说你已奉诏入宫，写了封奏疏委托我送到御前，就是这样。”

    “属下代兴邦谢大人关爱。”

    “这是什么话，咱们同在镇抚司当差，原该相互照应，李佥事何必客气？”

    说话间靶场已到，朱厚照端坐高台，示意场内的葡国使臣演示他们的大炮，李天昊在旁观察，心里暗赞：好家伙！

    就在明朝火器还在元末水平线上缓慢发展的时候，欧洲火器却在14世纪末到15世纪中叶取得了飞速的发展，14世纪末，欧洲已能铸造可发射数十磅乃至上百磅重的石质炮弹的重型火炮，到了15世纪中叶，欧洲火炮的水平更上一个台阶。

    1453年的君士坦丁堡围城战，奥斯曼军队中已经出现了炮身长度达到5米多、重量达到17吨、炮弹重量达到1500磅的“乌尔班巨炮”，而同时期的明朝火炮最大的重量也不过500公斤左右，炮弹重量大多在3-6斤左右。

    之所以会形成这么大的差距，除了炮身铸造工艺，最关键的技术是火药。

    在彼时的欧洲，传统粉末火药被新型的颗粒火药全面取代，颗粒火药的威力比粉末火药强几倍，和长身管的火器结合以后，射程和威力都大大提高。

    明朝第一次见识到欧洲先进火炮，本应是七年后的正德十二年，葡萄牙人的贸易请求被明廷驳回，双方爆发了一场激战，人数远远少于明军的葡军用新式火绳枪和欧式火炮打得明军伤亡惨重，虽然靠绝对的人数优势取胜，但明军将领对敌方的火器印象极为深刻，缴获之后呈送京师请求仿制，皇帝嘉靖准奏，自此之后，明军火炮技术才迎来了一次革命性进步。

    这种仿制火炮，就是后世广为人知的“佛郎机炮”。

    此处暴露出两个问题：第一，这种佛郎机炮在同时代的欧洲实际已属于即将淘汰的产品；第二，为什么准奏的皇帝是嘉靖？

    因为按照正史的剧本，那时朱厚照已经翘辫子了，皇位落在了远房堂弟朱厚熜手中，也就是那个二十年不上朝的消极怠工者。

    葡国使团满怀诚意要和大明贸易，所以这次带来的不是什么即将淘汰的二手货，而是此时欧洲军队普遍列装的最先进火炮——勃艮第野战炮。它的大型辐条车轮和牵引前车都是明朝君臣前所未见，后膛装药的发射模式和铁制实心炮弹更是威力强大，随着炮手的发射口令，一声惊天巨响险些把朱厚照震下椅子，他瞠目结舌看着远在一里之外的砖石靶子被大炮轰得粉碎，张大的嘴巴半天忘了闭上。

    葡国使臣得意洋洋：“大明陛下，这种大炮在野战中一轮齐射，就能消灭整整一个骑士团的重装骑兵，是最棒的！”

    朱厚照吐吐舌头：“翔宇你看见没有？他国的大炮威力竟恐怖如斯，比咱们的着实厉害多了。”

    “陛下，他们的大炮确实威力不小，不过我大明也并非没有制造这样火炮的人才。以臣看，这种炮野战有余，攻城威力尚不足，更不要说装在战船上海战了。”

    “咱们有人能造出这样的火器？”

    朱厚照闻言大感惊讶，李天昊躬身施礼：“不错，臣举贤不避亲，他正是臣的内兄，陛下从辽东寻回的方雪岩。”

    “方雪岩现在何处？”

    “正在东珠市口臣的居所，与雪儿和一仙姑娘一起看护照料兴邦。”

    这不巧了吗这不？

    那还等什么？

    “摆驾，快摆驾东珠市口，朕要见见这位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