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芸稍缓了缓，扶着桌椅，道：“老太太，公主，公主蚤薨了！”

    “什么？”贾母一惊，“你说什么呢，哪个公主，哪有什么公主？”

    贾芸忙道：“就是皇上最喜爱的清宁公主啊，我有个兄弟在北上神京里头行商做点买卖的，说是公主薨了！震动朝野，这消息马上就传来了，想来定是要禁金陵一月的红事呢，这亲在那时结，岂不是冒犯圣颜吗……”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都有些不敢言语。

    忽得一人指着贾芸喊道：

    “可是真的消息？你那兄弟说的怎么相信？”

    贾芸急道：“真！老太太，我要是没个准头，哪里敢在这么多王爷侯爵面前说道呢，也是过命的兄弟，今儿要是有半句错的，老太太只管把我乱棍打出去！”

    贾琏曾在交谈中听闻，这清宁公主，正是王室中最得宠的一员，是时大汉皇帝只有一女，当朝太子的亲妹妹，名为李彧。虽然太上素来严苛教管，但长兄溺爱，凡有所爱之物，无不得取。

    不过公主年岁渐长，常常纵情山水，痴心音律文法，屡禁不止，清宁公主轶事闻名全国，但这番忽得告亡，实在是轰动之大事。

    其实对于贾琏，也是一头雾水。

    《红楼梦》其文没个准确时间线来，贾琏这番听到这个什么清宁公主，连这世头皇帝的名姓都不知，哪里想得起这一位公主是何人呢？

    红楼只有个表意的都城，就连贾琏待了许久的金陵一城，也只知道大概是在江南一带，贾府的祖宅里头，具体的地点、年代、皇帝都不可考量，还得日后再去细细试探一番。

    贾琏第一次感觉外挂开的少了，连皇帝是谁都不知道，听着宫里头的事情像个呆子，要想知道来龙去脉，只能以后慢慢收集信息才是。

    贾母身边几个当差的侯爷道：“老太太，这清宁公主南下游历，我等却也有所耳闻，这番却怎么会突然身去了呢……”

    几人说着，只恐失了言语，也不敢继续说下去。

    众人听了，先安慰起贾母来，这时也不禁暗暗叹息，贾母的面上闪过一线无奈之色来：“这世事还真是难以摸捉，既然公主离世，殿下哀悼，也只好将婚事延后了……”

    贾母沉了面容，直拍着贾琏不语。

    王熙凤见众人哀怨，反倒扑哧一笑道：“老祖宗，不用担心，没什么不打紧，不过是延后罢了！您看再后一个月，可不就是您的生日，想是老天爷见着婚宴少不了您，想要把寿宴也合着办呢！”

    众人不自觉都笑起来，贾母一转忧愁，顿时开怀起来，指着凤姐不住地道：“好个姑娘，好个姑娘！”

    王夫人也笑道：“老太太得了这个孙媳妇，只不过稍缓几日，也不是不娶了，这人儿还是您的！”

    贾母笑得，直跺起拐杖来，直指着凤姐道：“那可好，我只要你，外头的都配不上我的琏儿。”

    是时人去宴空，贾琏从没吃过这样排场的晚宴，本以为来者甚多，众人大抵散地会慢些。不曾想没过几分钟，只剩冷月铺着残羹，几个吃得烂醉的老爷和一帮忙碌的丫鬟小厮儿相互拉扯着，露水伴着酒滴一块儿落在地上。

    几个太太围着贾母转，像是热闹地聊着。贾琏没了话，走在一边。

    这院子对贾琏来说是安静的，因为没什么再需要听了，关键的话语被咀嚼殆尽，剩下的都是些令他咋舌的虚礼，一边一个应，一边一个拜的。每个人脸上都堆着笑，他暂时不想笑，所以短暂地不再加入他们。

    院落清冷，寒月有光。

    迎面忽得一声唤来：

    “琏二爷！今日玩的可尽兴呢？”一身彩绣，步摇在俏丽佳人的发中微微摇动，王熙凤缓着步子踱过来，像是随口问道。

    “自然尽兴……”贾琏坐在石亭的沿上，道：

    “只是今日定亲，倒也能遇上这些个事情来，世事难料，实在难以想到。”

    月光打在贾琏清澈的眸中，少年微微低头，轻吹了下，惊走了同坐石亭的灰白小蛾子。

    “公子是指孙璇还是清宁公主？”

    “大概……都是吧。”

    “怎么这么颓了，平日里可听说你是一个风流公子，我见了你几番，怎么看不出来，莫不是改了样貌冒名顶替的不是！”王熙凤一挑柳眉，螓首微垂，说着，一时没注意礼节，那发间的玲珑挂饰摇晃了下，发出叮当响声。

    贾琏展颜一笑：“凤姑娘，你知道，你刚才可是帅呆了！”

    王熙凤眨了眨眼睛：“帅呆了？是痴的意思么？”

    贾琏方意识到失语来，这帅一词都是现代才有，古人哪里知道？不过，面前的是凤姐，随口说，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我二人，不必细分彼此，贾琏这下反道：

    “不，‘帅呆了’是风华绝代，文冠八方的意思！”

    少女微微一笑，自然了得深意。

    贾琏舒心一叹，道：“只可惜我与姑娘的婚约困难重重，今番姑娘再去，要等下次再见，也不知会是何时呢？”

    “原来你急着这事儿啊？”王熙凤带着五分笑意，在石亭的沿上坐下来，凑近贾琏。

    凤姐坐得很近，很近，连贾琏都觉得有些近，凤姐的右颊贴向他的左颊，他感到一股难以捉摸的温度，手间只隔着一层薄薄的轻纱，已经可以感觉到少女柔软而极具弹性的肌肤，空气中浓烈的香味弥散，好像要烧起来。

    “凤姑娘，这……”

    王熙凤见着贾琏局促的反应，“忽”地一笑，却是倏得转开，一下子走远去。

    “她调戏我？”

    贾琏有些懵，嗅觉还溺在适才的浓香里，神智有些恍惚。

    “二爷！”

    “嗯？”贾琏这才渐渐回神。

    不远处，是王熙凤回头来，对贾琏道：“二爷既然要开书斋，明日午时，二爷可到荣宁街上的御墨斋，这家书院里头一转，那儿清净，没什么人，我自有好东西相送！记的，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