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我可教过你为人谦逊有礼，不可再这么地嚷了。”

    “我知道了……”少女嘟嘟嘴：“不过老师傅也有错，在外头可是要叫‘孙姑娘’的。”

    “是可，是可！”韩清沉着声音应道，此刻的面上，又恢复成了原先的平淡。

    三人看了半晌，方把贾琏的卷子放下，孙泠咧嘴笑道：“这是哪个奇才写的，真真该给他封一个首席大学士才好！比什么四书五经，八股文章有趣地多了！”

    贾琏写的，却是那现代版的轻小说，只是略加了文言进去。

    “你啊，也是个不学好！”韩适一耸肩，又转头对韩清道：“爹，您觉得这文章如何？”

    韩清捋着长须，久久不语，深吸了好几口气，久久地蹙着眉头，少时，才正声喊道：“这文章，真是令人……捉摸不透啊……若除去侮辱正角之责，似乎……倒也能称得上好……”

    韩清一说一顿的，看得出他真的很想理解贾琏的同人文章，但这时古代，文学以精炼，达意为主要目标，文学风格非常严谨，几乎可以说是死板，科举取士上更有八股文一样，贾琏的文章称得上是在极寒的冰湖里头投下了一团火。

    不过，韩清并没有一句话就将贾琏的文章pass去，可见此人心胸一定宽广，是见过大世面的，能击败九成的古人，否则，这书能不能发售不谈，按照法律，忤逆书本名著，贾琏只怕是要吃官司。

    一旁的韩适却站不住了，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指着贾琏的文章喊道：

    “爹？您可是看仔细了？这文章不着首尾，把西游三国都混了，用词轻佻，如何又成了好文章？”

    韩适的反应，才是贾琏事先想到的正常反应，他本来来此，早就是准备好了如此的，本想着用自己贾府二爷的身份发售，但没想到却有韩清一人，竟真能认同自己。

    “哼，你也就会看八股了！”一边的孙泠赶上来，道：“可不好嘛！叫人看着半天都不觉着腻来，我刚累了个晌午，就爱看些这个。”

    韩适撇撇嘴，对着孙泠不语。

    韩清摘下眼镜来，满脸赞许地对贾琏道：“公子，非是老夫信口，不过这文章实在是奇特至极啊！老夫……其实来回看了三遍，用词可以说是毫无逻辑，一团乱麻，但……就是让人一种闲淡放松之感，可以称得上是文法飘逸，不知公子倒是从何想来？”

    贾琏拱手拜道：“不过略书一二，不足为赞！在下茶余饭后，不过胡乱想来而已，老先生过誉了！”

    王熙凤本在一旁对付着果盘子，看见贾琏答礼，这下走上来笑道：“韩大人，我向你举荐的，这书可怎样呐？合得上你这‘御墨斋’的身份不合呢？”

    “这事情……”韩清明显迟疑，倒不像是在思考，反而转向孙泠，两人飞快地对上一眼后，韩清方点头道：“那便是了，我家掌柜素来喜爱历史文章，公子这笔法，也可当得，不过文风轻佻，怕是将来上不了京城里头作卷呢。”

    贾琏道：“这也无妨，如此小说，本来只为闲来取悦一二，将来我自有一卷绝佳的好书，保管将来京城收录都来不及呢！”

    那绝佳的好书，便是指《红楼梦》了，不是贾琏现在不想写，却也只能在宝玉长大之后才能得发了。

    韩清疑道：“公子为市井发行，却是所图何物呢？”

    贾琏耸了耸肩，应声道：“我缺钱。”

    此话一出，在场的除了孙泠，都不禁怔了半秒，一会忽得又都哈哈大笑起来。

    凤姐媚着眼笑道：“原来贾家的二爷都落魄成书贩子了，怪不得，和咱们王家门当户对，拉着结亲呢！”

    贾琏道：“凤姑娘，你别说，我还真是没钱使呢，平日里要得了什么钱，也不好总用老太太的钱使。这金山银山，园子里这个爷不出来赚钱，那个奶奶不出来赚钱，量你多少能耐，早晚有完蛋的一天！”

    这句话，可算是说到了众人的心里头。

    闻言，众人都静了静，凤姐脸上的神情淡了分，此刻却是微微地点点头表示赞成。

    却是如此，这些个大家公子，富家小姐，各个过惯了金山银山，出来赚钱，都成了一件有辱家门的事情了，也难怪贾史王薛四家财源越来越窄。

    孙泠倒是很奇怪着，慵懒地在椅子上靠倒下来，道：“我是不明白，这写书分明是件有趣事情，怎么都在商议个原委来，自个儿喜欢，写两笔在上头，给众人看了，也是一番乐趣！总想着入书库，得重利作什么？”

    韩清的神色黯了半分，从身侧拿出一块银子来放在桌上，指着银子道：

    “姑娘啊，并不是所有人生来便可肆意自在，天下熙攘，还不是为这‘利’字一意？能够做自己钟爱之事并非是过程，往往已经是平常人努力的终点。那下地的农夫，一辈子也碰不上这笔墨纸砚……”

    韩清说着，叹了一声，转而对贾琏道：

    “琏公子，古之圣贤有‘人如其文’一说，想不到这飘逸文章之下，自有玄机乾坤在内，老夫敬佩。不过这议书总也逃不开价位，今番这头两章的利钱，四两银子，不知意下如何呢？”

    “四两银子……”

    贾琏心念电转，在脑中飞快地计算起来：“四两银子，购买力大概在四千元人民币左右，现代社会两章赚四千元的稿费，千字一千！我的天哪！”

    这稿费含金量要是放在现世里头，网文作者难道还会天天吃不上饭，每天只能勉强充饥吗！

    但是，贾琏写下这些章节，并不是为了简单的这么一点稿费，毕竟这些稿费对于现在的贾家来说，他贵为贾府二爷，不过抬手花出去一点玉佩首饰的小钱罢了。

    他所展望的，不是眼下的这几百两银子。

    只见贾琏眼光一转，那俊俏面容上浮现一抹笑意，如姣花之下藏着的那一滴垂露，令人捉摸不透，道：“这本书，我想着分文不取！”

    “分文不取？”

    在场所有人都惊了神，不由地喊出，一旁的王熙凤忙拉贾琏道：“琏公子，昨夜你可是吃了酒不是？”

    贾琏倏得一笑，眉宇翩然凝神，面上鹅脂缀光，这时长袖一摇，信声说道：

    “不过在下虽然不取此银钱之利，但希望韩掌柜能够将此书发售一事交予在下，事后，便可按五五分成！”

    古代为了严格的思想控制，图书发行历来都是有专权在的，只有官方的专门机构才能发行，比如御墨斋。

    贾琏之所以来此，便是为了拿到允许发书的专利。

    若照着如此，御墨斋仅仅是承担了允许图书发行和印刷两方面的任务，而贾琏发行所盈利得之钱的一半却是可以收入囊中的，这条件，自然是稳赚不赔的。

    韩清沉着的面上晃过一线惊异之色：“难道来者是来给御墨斋送生意的不是？他为什么这么有自信能售出此书？”

    不过，作为商人，这点惊异之色也仅仅是存在了一会儿，毕竟这是一桩稳稳盈利的生意，只听得韩清道：“琏公子自然想要如此，也便可以，此书刊行，御墨斋会代为通过。”

    贾琏笑道：“既如此，那这桩生意便算是谈妥了！”

    场上静得有些惊人，王熙凤和韩适都蹙着眉，面上带着点儿不解之色，尤其是韩适，直用手揉着太阳。

    韩清点了点头，扶须一笑道：“过两日便可得证，这证物一等事情琏公子自可放心！保管是无逾的！”

    “不过，虽然公子自行发售，老夫虽也不知公子打算如何，但是章节回目，要写上多少？老夫还是需要知道个大概来，也需按时交稿给我一看，保证内容并无有损礼教之意。”

    韩清说着，将贾琏的书稿递还，一面拿起纸笔来，淡然地走到柜台边上，端正地握起毛笔开始书写文契。

    贾琏道：“我既然来此，便有证道之意，按时交稿一事，仅仅是些许难度罢了。全书大概有短章五百，共百万字余。”

    韩清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来：“好！琏公子，那这桩买卖算是做成了，改日琏公子再来，便是咱们这御墨斋第一上宾！”

    “第一上宾？”贾琏望望韩清，望望凤姐，不是这偌大一个御墨斋，怎的就我一个作家不成？

    孙泠在旁，眼中秋波流转，含着笑道：“可不就是咯，咱们的御墨斋开门不过月余，你看这里清净的，哪里有别的人来。”

    贾琏不禁怔了，“这凤姐让他来此，怎么找了个这么小的地方，一旁的行墨斋有何不好？”

    贾琏呆了半秒，这时却见凤姐神色自若，这时暗暗思虑道：“御墨斋虽小，装潢辉煌如此，凤姐向来是心气最高的，王家能到的地方，怎会会是小派头呢。况且书出版如此大的工程，韩清出手阔绰，一书我本可得利千两，这御墨斋，断不是简单的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