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

    “老人家，老人家……”一阵声音传来。

    在轻柔的晃动中，陶乐真慢慢醒来，虽然双目失明，却凭借那熟悉的声线，立刻知晓是白清欢。

    ‘我竟然还没死？’

    “老人家？”白清欢再次呼喊，声音愈发急切。

    此刻，现场除了地上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大片血迹，五头诡和赵景行都已不见踪迹。

    何月舒也清醒过来，身上恢复正常，只是隐约有丝丝诡异的黑气散发而出。

    然而，陶乐真无法看到这一幕，他那衰老的身体被疾病折磨，肿胀得厉害，疼痛让他的面容变得扭曲，模样可怕至极。

    “小……”他刚要喊出“小学生”，马上改口道，

    “小姑娘，此刻，这里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也不清楚，就地上有好多血……”白清欢边摇头边回答。

    “没有别的了？比如黑影。”陶乐真急切询问，身体微微颤抖着。

    “没有，这里就只有我、您和一个小女孩。”白清欢快速说道。

    “这，到底是为什么？刚刚这里发生了什么？”陶乐真喃喃自语着，心中满是迷茫与惶恐。

    “我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了。对了，您这衣服，和我一个朋友的很像，您见到他了吗？”白清欢说着，紧紧盯着陶乐真。

    “没，没。”陶乐真下意识地赶忙回答，

    “我这眼睛不好使了，实在看不清。”

    “这样啊……他也跟您一样，眼睛不行，还到处乱跑，怎么都找不到。”白清欢无奈轻叹一声。

    “踏，踏踏。”

    一阵沉缓的足音传来，裹挟着一股浓郁至极、几近令人窒息的檀香气息。

    陶乐真对这味道刻骨铭心，来者是路漫漫。

    路漫漫踏入房门，满脸惊惶，双眼睁得溜圆，双手不由自主地捂住嘴巴，惊叫道：

    “小弟弟，你怎么……变成这模样了？”

    白清欢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心中暗自嘀咕：

    ‘这老人家可真会玩……’

    陶乐真没有立刻回应，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

    “路……漫漫，可否带我离开此地？”

    “当然可以！”路漫漫毫不犹豫应道，快步向前，轻柔地扶起陶乐真。

    “二位，如果见到我的那位朋友，烦请告知于我，他叫陶乐真。”白清欢高声喊道。

    “陶乐真？”路漫漫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刚要开口，陶乐真立刻打断道，

    “别管她，我们走吧。”

    “行。”路漫漫轻轻点了下头，小心翼翼地搀扶着陶乐真迈出病房。

    见状，白清欢无奈转头认真审视着何月舒的情况，而后道：

    “我们去找那个哥哥吧……”

    何月舒微微颔首，双唇紧闭，神色平静，没有说一句话。

    这让白清欢满心疑惑，她能真切感觉到，何月舒的病情似乎好了许多，但是，总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诡异。

    她的话，变少了……

    此刻，陶乐真和路漫漫已经走出了病房。

    陶乐真眉头紧拧，沉浸在对所经历之事的思索当中，反复揣摩方才梦中的种种，诸多疑团渐渐有了些初步的答案，他抬起眼眸，问道：

    “你刚刚去了哪里？”

    “我寻找出口去了。”路漫漫急忙应道。

    “找到了吗？”陶乐真紧接着追问。

    “没，没有。”路漫漫无奈摇了摇头回答道。

    “你居然还能认出我现在的模样？”陶乐真满心猜疑，眉头紧锁，他深知此刻自己必定丑陋恐怖，与往昔大相径庭。

    “当然能，哪怕你灰飞烟灭我也认得。”路漫漫毫不犹豫脱口说道。

    “为什么？”陶乐真追问道。

    “嗯……”路漫漫稍作思考，片刻后，只说，

    “直觉。”

    “这样啊？”陶乐真轻声低语，嘴角上扬，那笑容却诡异非常，轻声道，

    “我能抱抱你吗？”

    “当然。”路漫漫毫不犹豫应着，主动张开双臂，温柔地拥住略显衰老的陶乐真，脸上没有一丝嫌弃。

    陶乐真深吸一口气，迫不及待嗅着对方身上的香气，感受着那柔软的身躯，缓缓说道：

    “非常感谢你，对我这么好，支持我，还不嫌弃我……”

    “因为我爱你呀……”路漫漫轻柔说道。

    陶乐真轻嗅她身上的檀香，称赞道：

    “香气甚好，很迷人。”

    “你若喜欢，天天让你闻。”路漫漫道。

    陶乐真接着说：“你实在太好，好到我不舍得离开你。”

    “……”路漫漫刚要说话。

    突然，陶乐真手上血线猛然暴起，如闪电般径直洞穿路漫漫的娇躯。

    路漫漫满脸惊慌，难以置信地说道：

    “小、小弟弟，你、你干什么？”

    就在这时，白清欢带着何月舒走了出来，目睹这恐怖的一幕，她吓得呼吸大气不敢喘一下，匆忙拉着何月舒跑回病房，躲在角落，偷偷看着这惊人的一幕。

    陶乐真嘴角上扬，冷笑一声，冰冷说道：

    “说实话，我确实真心不舍得你，但是，你不是人。”

    “你这说的什么？”路漫漫双眼圆睁，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惊恐。

    “檀香，不过是你妄图掩盖身上令人作呕的尸臭罢了。起初，你压根就没踏入电梯，直到电梯超载发出警示，你才在电梯现身。”陶乐真语气冰冷道。

    “怎会可能？”路漫漫满脸惊惶，身躯微微颤抖着，

    “你这是怎么了？”

    话音刚落，她竟猛地扑向陶乐真，不顾一切吻了上去。

    陶乐真站在原地未动分毫，毫无躲闪，果断控制血线径直穿透了路漫漫的嘴巴。

    虽说看不到路漫漫的神情，但想必是很精彩的。

    陶乐真道：

    “你着实破绽百出，行为怪异反常。倘若你是个疯子，我或许还能勉强接受，可你身为医生，绝不可能是疯子，所以，你绝不是人。”

    “可是，你为何如此确信？难道就不怕判断有误？”路漫漫艰难询问着，嘴巴不停地淌着血，泪眼朦胧，凄楚至极说道，

    “我对你真的是真心喜欢，可你……”

    “我不知你所说的喜欢是真是假，但是我能够判定，要么你是诡，要么你的体内藏着诡。”陶乐真打断道，面色阴沉，

    “刚才那一下，你的嘴巴理应完全溃烂，可你竟然还能说话，人是绝不可能做到的。”

    “可是，你为何这般肯定？”路漫漫仍不甘心。

    “罢了，如今我这般惨状，也不急于这一时，我这就让你明白。”陶乐真话音落罢，缓缓转动头颅朝着404病房而去。

    他知晓白清欢正在那里凝望，只是自己无法瞧见，原本他不想让白清欢知晓自己的身份，可事已至此，已无他法。

    白清欢对上那颗恐怖的头颅，心中莫名涌起熟悉感，暗自猜度：

    ‘那难道……是陶乐真？’

    陶乐真转回头，再次说道：

    “若我所料不差，你企图欺骗我的感情，妄图操控我。之前那中年妇女，就是受你控制。正常人，绝不会散发出尸臭味。

    “再者，我容颜苍老了，你竟能一眼认出，且并不怎么惊讶；赵景行不见了踪迹，你也似乎毫不在意；而我身为缚诡者，你竟也知晓。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你体内藏有诡。

    “原本，我还不能完全确定，但是，你篡改了我梦中的记忆，让我以为自己爱上了你。

    “在梦中，只会梦到亡者复生，活着的人，绝不可能以已逝的身份出现，至多只是梦到经历他们的死亡罢了。

    “而且，你表达爱意的方式，是肢体与言语。虽说我不懂情爱，但你口中所谓的喜欢与爱，是假的。

    “说白了，你根本不懂为人之道，没有人类的情感，你以为人表达爱意仅仅是肉体上的爱。”

    “这样么？”路漫漫神情迷茫，似有所悟，喃喃自语道，

    “好歹也亲过爱过，你竟如此绝情。”

    “绝情？你不过是一只模仿人类情感并篡改人记忆的诡罢了。况且，我如今这般模样，你觉得，你还能给我什么？肉体？爱情？”陶乐真面色如冰，冷冷回应道。

    他已经衰老，自知命不久矣，反倒不再有诸多顾虑。

    “咯咯咯……”路漫漫突然发出诡异的笑声，缓缓说道，

    “可惜，你错了。”

    “什么意思？”陶乐真眉头紧蹙，心里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然而，四周鸦雀无声，无人回应他的疑惑。

    只听“咕隆”一声，路漫漫竟将自己的脑袋拧下，咕噜噜滚落在地。

    陶乐真心情愈发沉重，缓缓收回血线，他能感觉到血线已蔓延至脖颈上，清晰感受到死亡步步逼近。

    但他还不能死，他还要把范修给的卡交给老家的父亲……

    ‘诡被杀会复活，且诡不会自杀……那真正的诡在哪？’如此想着，陶乐真猛地转头朝向404病房，问道，

    “白清欢，你姐呢？”

    白清欢听到这话，身体一颤，瞬间愣住，没有回答，方才那恐怖的一幕她看得清清楚楚，即便眼前之人是陶乐真，但也实在太过吓人。

    “你最好赶快回答我的问题。”陶乐真脸色阴沉，厉声说道，

    “我最后再问一遍，你姐呢？”

    说完，他凭着直觉径直走去。

    见此情景，白清欢慌了神，急忙道：

    “我姐，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死了？”陶乐真疑惑道，

    “她今天不是还来医院了吗？”

    “怎么可能，她早就死了，怎么会出现在医院……”白清欢声音颤抖，急切说道。

    陶乐真满心困惑，暗自思索：

    ‘可以确定她姐不是正常人，但今天确实来过，而现在，她这是……到底怎么回事？难道她的记忆被修改了？’

    想着，他问道，

    “现在，这里情况怎样？还是一片昏暗吗？”

    “嗯，还、是很昏暗。”白清欢赶忙回答，声音明显在发抖。

    “你，过来。”陶乐真语气强硬，不容拒绝地命令道。

    “啊？”白清欢明显一惊，脸上瞬间充满惧意，身子不自觉地往后退，心里只想着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