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只想躺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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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暗流涌动

    魏忠贤的府邸,魏忠贤和客氏正襟危坐。兵部尚书崔呈秀,工部尚书吴淳夫,太子太保田吉,左副都御史李夔龙,太常卿倪文焕,左都督田尔耕,锦衣卫指挥崔应元等文臣武将围坐在一起,得有十六七人,毕恭毕敬拱卫着魏忠贤和客氏二人。

    田尔耕率先开言道:“义父,老太太,不知紧急召见我等,所为何事也?”

    崔呈秀不无怨气地说:“田都督果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啊!义父一片好心,给皇上进贡美女四人,俱是国色天香。哪成想,皇帝表面收下,转身就将四人逐出宫去,此事非同小可也!”

    “少华,少说两句!”魏忠贤淡然摆了摆手,对众人道,“咱家想听听,诸位如何看待此事?”

    吴淳夫道:“义父,以吴某之见,皇帝新近登基,根基不稳,所以行事谨慎,怎可随意接受他人赠送之物,更不消说赠送的是大活人了!故,遣散美女,实属寻常之举,别无他意,义父不必大惊小怪!”

    崔应元道:“义父,孩儿已密令锦衣卫捉回一女,严加审问方知,那周氏亲自带人搜身,搜出砒霜和迷香若干……”

    “皇上必然防着义父,义父素来心思缜密,今日怎地如此大意?”田吉一脸慌张,语气中还不无责备。

    魏忠贤侧目,愤愤然看着客氏,低吼道:“夫人何以如此糊涂?”

    客氏略显尴尬,随即不以为然地说:“发现了又待如何?如今这紫禁城内,谁人不说皇上要除了你我二人?与其坐以待毙,不若主动出击!”

    “哎!糊涂至极!如今这位皇上,岂是先皇能比的?先皇对我二人言听计从,如今的皇帝最先防着的便是你我!”魏忠贤叹息道,“夫人一着不慎,或使我等万劫不复也!”

    “大惊小怪!”客氏淡然道,“我二人皆系前朝遗老,依礼均需出宫告老还乡,若不剑走偏锋,如何保住这荣华富贵?”

    魏忠贤笑得很无奈,“夫人,你所说的剑走偏锋,实在太过拙劣,咱家不敢苟同也!事已至此,我等已无回头路可走!接下来当如何应对,还请诸位戮力同心,细细谋划!”

    崔呈秀道:“义父,崔某以为,不若吾与司空联名请辞,以试探皇上。”

    魏忠贤面向被点到名的工部尚书吴淳夫,正色道:“犹三以为如何?”

    “九千岁,孩儿一切都听您定夺!”吴淳夫小心翼翼地说。对于崔呈秀的提议,他自然是不高兴的,你自己请辞也就罢了,还把我拉上做什么?

    崔呈秀嗤之以鼻道:“崔某知道,司空老爷乃是舍不得头上的官帽子!但司空老爷当明白,如今厂公且朝不保夕,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等若可急流勇退,或为好事。若是皇上不允,那就说明皇上还没打算和厂公撕破脸。投石问路,势在必行,莫要被那贪心二字蒙蔽了心智!”

    “咱家以为,少华所言极是!但联名请辞,恐动静太大,恐不妥也。少华抛头露脸最多,乃是咱家最得意之助手,大司马在朝中份量也最重,还是少华率先请辞,以投石问路吧!其余人等,近日不可轻举妄动也!”魏忠贤思索道,“夫人乃是先皇乳母,再留在宫中,实在毫无道理,夫人亦当主动提出告老还乡!”

    客夫人不干了,站起身愤怒地说:“魏忠贤,不要忘了,我可是你的对食!”

    “夫人莫要忘了,此乃先皇恩赐我二人结成对食,并非当今圣上之意!”魏忠贤正色道,“更不要忘了,所谓的奉天夫人,已是昨日黄花!皇上暂未对我等动手,全赖咱家的亲信遍布朝野,皇上不敢轻举妄动也,与你何干?”

    客夫人明显一愣,逃也似的快步离场。这个世界上,真话往往是最伤人的,而刚刚魏忠贤所说,就是赤裸裸的真相,也撕开了她这个不可一世的奉天夫人最后的遮羞布。

    “大家都好自为之吧!”魏忠贤也起身,缓缓离去,他的脚步明显很沉重。

    而紫禁城外另一边,内阁首辅黄立极的府邸亦是人声鼎沸。

    致仕老臣袁可立,死了父母在家“丁忧”的周延儒、温体仁,告老还乡的孙承宗,革职还乡的东林党人钱谦益,称病去职的袁崇焕也在场。

    温体仁拱手向诸人行礼后,开言道:“诸位同仁,大学士三番进谏,力挺圣上,今圣上登基大礼已成,大学士功高至伟!然阉党擅权,横行霸道朝野,排斥打击异己,其罪行罄竹难书!都言一朝天子一朝臣,圣上自幼即痛恨阉党祸乱朝政,助圣上铲除阉党,朝野局势更迭,我等正是用武之时,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也!今日聚于此,商讨除逆大计,还请大学士差遣,我等唯大学士马首是瞻!”

    黄立极皱眉道:“陛下根基尚未稳固,且意欲何为亦暂不得而知,尔等私下聚于寒舍,恐引人口舌!黄某以为,诸位还是速速请回吧!”

    “大学士,圣上年少,涉世未深,诸多事务须赖大学士运筹帷幄!当断不断,后患无穷也!”周延儒义正辞严道。

    袁崇焕也附和道:“余观当今圣上无心朝政,略显稚嫩。大学士乃是阁老,当循循善诱,因势利导,否则将恐负天下也!”

    “元素慎言!圣上虽年少,然胸怀天下,且最是勤奋好学,乃是明君!”黄立极板着脸道,“诸位,朝政何去何从,圣上自有定夺,我等为的为臣,为的为民,当思守住本份,不可妄自揣测上意也!黄某尚有事务,诸位请回!”

    老当益壮的袁可立拱手道:“黄兄,今日在场诸位,皆正直之士,可为国之栋梁,然受人排挤,空有一腔赤诚,却报国无门。还请阁老在圣上面前多多提携,为天下进人才也!”

    袁崇焕接过话茬道:“阁老,东夷宵小之辈,竟敢犯我辽东,实在可气!学生昔日征战辽东,鲜有败绩,也算颇有心得。若阁老信得过学生,学生愿再赴辽东!”

    孙承宗也附和道:“元素带兵有方,有儒将之风,当此用人之际,阁老可择机向圣上举荐!”

    钱谦益接过话茬道:“阁老,钱某前番遭阉党排挤,革职还乡,报国无门,心中终是郁郁不欢。若阁老有用得着钱某之处,但说无妨,钱某愿效犬马之劳!”

    “恕黄某直言,诸位都是在野之人,即便圣上欲铲除逆党,尔等跳出来亦不合时宜!散了吧!都散了吧!”黄立极有些倦怠了,下逐客令道,“如今朝中局势波谲诡异,黄某亦是如履薄冰,但凡有机会,黄某定然举荐诸位,还奉劝诸位莫要躁动!”

    众人不便再强求,纷纷拱手告别。送走这些不请自来的客人,黄立极叹息一声,自言自语道:“这些人啦,各自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无非想借改朝换代之机加官晋爵,却找出许多冠冕堂皇的幌子!和读书人打交道,就是麻烦!”

    出得黄府,袁可立、孙承宗和袁崇焕同行,来到袁可立的府邸。

    袁崇焕有些沮丧地说:“两位老师,学生近日赋闲在家,每每想到辽东战事不利,想到领兵之将带兵无方,错失良机,就倍感胸中郁积。东夷之患不除,学生一日不得畅快也!”

    孙承宗正色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得志或不得志亦是士大夫之常事,元素莫要如此怨天尤人也!”

    “袁某已是耄耋之身,今日放着一张老脸不要,陪汝拜谒黄阁老,仅是投石问路!他日能否东山再起,全凭元素之造化修为!”袁可立也是正色道,“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居江湖之远则独善其身,元素虽赋闲在家,然毕竟是驰骋疆场之将才,当常思修身养性也,怎可动辄自乱阵脚?更不该妄议圣上,犯为臣之大忌也!”

    “老师之教诲,学生已牢记在心!”袁崇焕口服心不服,一脸桀骜不驯,低声说。

    孙承宗打圆场道:“宠辱不惊方能成大事,袁兄所言,乃是要元素保持定力,不可荒废了修身养性之道,其良苦用心,还望元素细细领会!”

    “学生知道了!”袁崇焕的表情缓和了许多,拱手道,“今日之事,让两位老师费心受累啦!元素此去,定当苦心修行,无论何时都保持宠辱不惊,绝不辜负两位老师的厚望!”

    袁可立脸色有些颓然,对孙承宗说:“稚绳,如今朝野暗流涌动,魏忠贤根基颇深,想要一朝铲除断然不行,若强行出手,或遭反噬,或伤筋动骨,当徐徐图之!也不知圣上是否能看透这一点?”

    孙承宗道:“黄阁老为人犹豫不决,且势单力薄,处处遭人掣肘,我等居庙堂之远,亦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也!大明江山之命运,全掌握在圣上手中哦!”

    “君子所见略同!”袁可立赞叹道,“老朽自感时日无多,再无力为君效力。元素年富力强,不日必能东山再起,匡扶正义,保家卫国,大有可为也!故更当枕戈待旦,不可丝毫懈怠也!”

    子夜,都察院的一间书房内,左副都御史杨所修,御史杨维垣也在开小会。二人将门窗紧闭,只在案几上点了一根蜡烛,作促膝而谈之状。

    杨所修开门见山地说:“斗枢兄,今日邀兄留宿都察院,有一事相商。吾与兄俱出身寒微,为求仕途晋升,昔日误入歧途,甘做厂公附庸,捕风捉影,残害东林党不在少数。每每念及此,某常觉无地自容。今圣上登基,正是你我戴罪立功之时也!”

    “兄所言极是!不知兄有何打算?”杨维垣问道。

    杨所修解释道:“弟欲邀斗枢兄一道,上疏揭发崔呈秀之过,弹劾这鹰犬!”

    “崔乃厂公得力干将,在朝中位高权重,卖官鬻爵、优亲厚友之事,皆由崔代厂公操持。若能弹劾他,也算是虎口拔牙!”杨维垣赞许道,“如此,你我兄弟则与厂公彻底撕破了脸,恐粉身碎骨也!”

    杨所修慷慨激昂低吟道:“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骨碎身浑不怕,只留清白在人间!”

    “于少保的《石灰吟》,吟出的是我大明文臣的气节!”杨维垣满脸惆怅,“然,你我终归是罪劣深重之人,多少人的清白毁在你我之手,你我不配提清白二字哦!”

    “哎!”杨所修叹息一声,缓缓道,“斗枢兄不要如此消沉,只要多一些死士,魏忠贤总归是要倒的!只手遮天的日子,将一去不复返了!”

    杨维垣苦笑着说:“你我兄弟可谓同病相怜,自当共进退!弟即日起便搜集证据,整理文书!”

    而远在东北,金国都城盛京。一座在建宫殿,简直就是紫禁城的缩小版,飞檐翘脚,看上去十分恢宏,主体已完工,室内装饰还没完工,俨然成了烂尾工程。

    主殿已完工,一个三十来岁的东北大汉端坐在案几后,案几上摆着一本书,封面赫然写着《忠义水浒传》。只见他戴着朝冠,留着长辫子,方正的国字脸,淡淡的眉须,面色赤红,眉清目秀。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那金国大汗爱新觉罗·皇太极。

    皇太极的左右,还有三大贝勒与他并排端坐,装束与他大致一样,但要年长一些。

    皇太极下方,两边坐满金国的文武大臣,亦是留着长辫,一个个人高马大的。

    皇太极向三位贝勒行礼后,回到座位,和颜悦色询问道:“二贝勒爷,朝鲜岁贡可曾凑齐?盛京修建已停滞两月有余,盖因银两匮乏!”

    这个被称为二贝勒的中年男子,正是金国猛将阿敏。他不紧不慢回复道:“李倧出尔反尔,说好的十万两黄金,却才上贡了十万两白银,还暗中与明国恢复联系,寻求保护。看来,又是欠揍了!请大汗派阿敏领兵,再征朝鲜!”

    “西边战事吃紧,军费开销与日俱增,兵力深陷不能自拔,汉人深谙兵法,实在不好对付!”皇太极皱眉道,“朝鲜岁贡之事,二贝勒差人催促,也不可逼迫太急!往后对明国之战事,当思以汉制汉,方能事半功倍!那朱由检刚刚登基,尚未改元,朝局不稳,正是我等喘息的好机会!”

    皇太极环顾四周,继续说:“我们要广泛交好汉人,以汉人为师,教化我八旗子弟!往后,对于辽东之汉人,当使其安居乐业,与我满族通婚!凡与我金国有往来之汉人,不论官商,皆当厚待之,他日必为我所用也!”

    二贝勒阿敏附和道:“大汗,往日与我八旗子弟交手之汉将,今因遭受排挤革职的也不在少数,我们应该想方设法拉拢,为我所用也!”

    “二贝勒说得在理!那些汉将,最是重义气!”皇太极翻动着面前的书道,“我八旗子弟皆应读圣贤之书,近日本汗就在读这部《忠义水浒传》,既有汉文化之细节,又有带兵打仗之道,更将汉人的忠义二字说得透彻,实在博大精深,诸位亦可读一读!”

    一个贝勒点头道:“汉人兵马虽不及我金国强悍,然火器颇为厉害,可以一当十,其制作技法神秘,非我满人所能掌握。我近日抓捕了多名明国火器兵,正在令其加紧研制大炮,若有利器相助,我八旗兵之战力可倍增也!”

    “此等人才,当奉为我大金国座上宾也!速速带本汗去会见!”皇太极激动地站了起来,急不可耐地和这个贝勒一起朝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