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只想躺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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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反其道而行

    话说朱鑫宇完全不适应新角色,在乾清宫待了一天,文武百官排了队地来奏事情,所奏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冠以各种冠冕堂皇的想法,说的一些地点人物,朱鑫宇更是毫无概念。朱鑫宇又不认识谁是谁,王承恩在侧一一介绍,他也记不住,一天晕晕乎乎,死了无数脑细胞。

    这日晚上,朱鑫宇对王承恩说:“王公公,此等鸡毛蒜皮小事,也需奏至朕这里?朕多次说了,朝政之事,不论巨细,都由厂公决断,这些人竟敢违抗朕的旨意!”

    “陛下,昔日奏请之事,皆有魏公公先行把关,只有当紧之事才会当面奏明。”王承恩解释道,“今陛下新登基,文武百官无外乎借奏事为由,来面圣,在陛下面前混个脸熟。”

    朱鑫宇点头道:“所以魏公公这个门卫是不可或缺的!速速差人去请魏公公,叫他明日清早务必进殿,帮朕挡住那些进谏之人,朕要烦死了!”

    “陛下此言差矣,都是大明的臣子,陛下新登基,接见一番,熟悉朝臣,往后调兵遣将方更精准!”王承恩正色劝谏道。

    朱鑫宇语重心长地说:“王公公,朕真的很是乏累。凡事都应循序渐进嘛!他们这般一窝蜂而至,朕应接不暇,亦是毫无意义!就这样,让魏公公明日务必前来!”

    “老奴才疏学浅,生性愚笨,伴君左右用处不大。然,那魏公公此番赠陛下蛇蝎美女,其行径乃是欺君之罪,陛下倚重于他,当三思也!”王承恩固执地说。

    朱鑫宇又好笑又好气,坦诚地说:“王公公在侧,朕安心。魏公公在侧,朕可免于迎来送往、鸡毛蒜皮之牵绊。二位如朕之左膀右臂也!至于进献美女之事,休得再提!”

    次日早上,魏忠贤早早就来到了乾清宫。他是司礼监秉笔太监,依礼是要住在宫中,不得擅自外出的。但因为天启帝的无条件信任,他经常是住在东厂胡同,在这紫禁城来去自如。新皇帝登基了,还不计他藏毒进献的前嫌,召他进殿,魏忠贤决定夹着尾巴做人,尽量少回东厂胡同。

    他这一来,朱鑫宇那里果真就彻底清净了下来,朱鑫宇乐得清闲。倒是那王承恩,成天板着脸,唉声叹气的。

    朱鑫宇召魏忠贤进殿,其实也有主动向他示好的意思。不管以后何去何从,先稳住魏忠贤是比较重要的。有魏忠贤在,自己这个皇帝虽然被架空了,但也能图个清净。

    朱鑫宇令王承恩找了一份朝廷命官名册,放在寝宫时时翻看,强迫自己熟悉朝臣。因为那些官职实在太过生涩拗口,他实在记不住,好在王承恩情况熟悉,常伴左右答疑解惑,让他对朝臣也有了几分印象。

    这夜,朱鑫宇正要歇息,首辅黄立极求见。魏忠贤不在,王承恩把黄立极让了进来。

    对于黄立极,朱鑫宇原本是没什么好感的,他当上皇帝,而且是吊死鬼皇帝,黄立极是罪魁祸首。

    但接受现实后,他对黄立极的感觉有所缓和。他老黄又不晓得,你朱鑫宇是个穿越者,提前就知道了大结局!

    黄立极左顾右盼,神色慌张,跪地叩首道:“微臣参加陛下!厂公不在?”

    “厂公操劳了一天,已回府歇息!”朱鑫宇如实回答道。

    听闻魏忠贤不在,黄立极终于松了一口气,颤抖着手从袖子里掏出本奏折,恢复了镇定,缓缓说:“陛下,此本奏折至关重要,内阁票拟呈圣上批阅,然不知何故,被厂公打了回来,碰巧被臣察觉了!臣觉得实在不妥,故连夜面圣,请陛下过目!”

    朱鑫宇接过奏折一看,是联名弹劾兵部尚书兼左都御史崔呈秀的,写奏折的是两个姓杨的,一个叫杨所修,一个叫杨维垣。

    奏折中列举了崔呈秀卖官鬻爵,残害东林党人杨涟、左光斗、袁化中、魏大中、周朝瑞、顾大章等人的罪证,十分详尽,情节堪比小说,看得朱鑫宇咬牙切齿。更让朱鑫宇憎恶的是,之前在选妃典礼上试图刺杀皇后的崔氏,竟然是崔呈秀的族人,崔呈秀或参与策划了此事!另外,锦衣卫在坤宁宫和乾清宫埋瓷雷,意欲谋害天启帝和张皇后,北镇抚司骆养性查到崔呈秀等人牵连其中,竟不敢再深究,只能秘密处决犯事者。

    黄立极察言观色,见皇帝满脸愤怒,趁热打铁道:“陛下可能也有所耳闻,那崔呈秀乃是厂公最得力之干将,故厂公方才打回了该奏折。臣担心有人打击报复杨所修二人,已将其秘密保护起来!”

    朱鑫宇将奏折还给黄立极,不动声色地说:“爱卿虑事周全!此事往后再说吧,爱卿务必确保二杨安全!”

    “臣明白了!”黄立极叩首道,“臣有一言不吐不快。臣虽为内阁首辅兼吏部尚书,然毕竟行将就木,更兼忌惮厂公爪牙遍布朝野,昔日亦多有明哲保身和稀泥之举。今陛下登基,臣愿效犬马之劳,助陛下铲除逆党,还朝廷朗朗乾坤!”

    朱鑫宇淡然道:“爱卿平身!当此之时,朕欲静观其变!如今形势不明,猛药去疴,或元气大伤,朕新近登基,恐无力支撑。此事当徐徐图之!”

    “臣明白!”黄立极表情有些颓然,横下一条心道,“前朝兵部尚书孙承宗,督师山海关,对夷作战有勇有谋。前朝辽东巡抚袁崇焕,宁远大捷一战扬我大明军威。此二人皆有出将入相之资,臣斗胆举荐此二人,陛下可委以重任也!”

    朱鑫宇微笑着点头道:“朕记在心中了!爱卿为国荐才,难能可贵,大明有爱卿这等能臣,实乃幸事也!”

    “陛下谬赞了!老朽蹉跎半生,半截身子入土,只想在晚年能做个于朝廷有用之人,而非惧怕逆贼,在那里和稀泥!”黄立极掷地有声地说着,感觉一瞬间又老了许多。

    这晚,黄立极走后,朱鑫宇久久不能入眠。黄立极进殿时神色慌张,知道魏忠贤不在后又恢复正常,说自己明哲保身时的愧疚和无奈,知道皇帝要静观其变后的颓然,说完要举荐的人后如释重负,前后丰富的表情变化,还历历在目。

    而这一切,无非是因为魏忠贤的权势滔天,已经失去了平衡。这就像校园霸凌一样,让当事人和旁观者都无法自拔。

    而朱鑫宇最不能忍受的是,魏忠贤和崔呈秀竟然试图对皇后动手,而且是两次三番,这还了得?

    自己这个皇帝,这个名义上的最高权力主体,真要听之任之吗?或许,应该做点什么了!

    隐约地做了这个决定,朱鑫宇睡着了,睡得很香。

    次日,魏忠贤又来得很早。当然,朱鑫宇起得更早,开始了晨读时光,王承恩就是一个行走的闹钟,朱鑫宇当皇帝了,他还是依然故我,天天喊朱鑫宇早起晨读。

    朱鑫宇虽对魏忠贤比较厌恶,但表面上却很客气。这宫里宫外遍布魏忠贤的眼线,自己这个皇帝,其实就如同他鱼缸里的金鱼,还是小心谨慎为好。

    以前天启皇帝是爱好木匠活,魏忠贤就在他木匠活关键环节奏请政事。天启皇帝哪有心思听他啰哩啰嗦,基本都是让他自行裁决。

    如今,新皇帝的爱好好像并不明显,魏忠贤还没摸出门道,之前投石问路送美女,又被客夫人坑得弄巧成拙,所以如今的魏忠贤显得格外谨慎。

    魏忠贤垂首躬身站在龙椅旁,朱鑫宇不想和他说话,就装模作样看那本厚厚的《永乐大典》,不时翻一页,其实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魏忠贤站了半晌,有些憋不住了,小心翼翼地说:“陛下,文书案上那木船,做工倒是精美!一个宦官站立船头,老奴愚笨,不知有何寓意?”

    “奥,那是先皇赐予朕的,郑和下西洋木雕,乃是我大明昔日鼎盛之记录。”朱鑫宇抬起头,满脸堆笑道。

    魏忠贤赞叹道:“怪不得栩栩如生,原是出自先帝之手!先帝英年早逝,实在天妒英才,令人悲恸!然不幸中的万幸是,陛下英明神武,比先帝有过之而无不及,大明中兴指日可待也!”他的话语是如此真诚,浑身上下显得如此忠贞不二。

    朱鑫宇合上面前的书,正视着魏忠贤,朗声笑道:“厂公,大明中兴全靠厂公运筹帷幄也!”

    “陛下乃一代名君,老奴愿效犬马之劳!”魏忠贤跪地叩首,借机道,“陛下,近日有几样要紧的奏折,老奴已命人整理,不若老奴呈陛下阅批?”

    “哦?朕已交代,朝政之事,不论大小,皆由厂公裁决,不必向朕禀报!”朱鑫宇翻了一页书,满脸堆笑道。

    魏忠贤连连叩首,颤颤巍巍道:“陛下虽信任老奴,然老奴才疏学浅,社稷大事,怎敢擅作主张?今有客夫人请告老还乡,崔呈秀称病请辞,二人辞呈已递交,请陛下定夺!”

    言毕,魏忠贤从怀里掏出两本奏折,毕恭毕敬呈递到朱鑫宇面前。

    朱鑫宇拿起奏折,一一细看。客夫人连篇累牍地说,当初自己如何如何哺育天启帝,如今天启帝驾崩,她这个奶妈伤心欲绝,本想留在宫中替天启帝斋戒守灵,但考虑到自己的特殊身份,又不忍再浪费宫中花销,故请求携使唤之人告老还乡。还列了一个清单,点名要带走的多达一百三十多人。

    朱鑫宇心中是愤恨的,一个前朝皇帝的奶妈告老还乡,搞得跟藩王就藩似的,居然要带走一百三十几号人。可想,这些人平日在宫中,花销是多大。而且,要养活这么多的人,客氏准备带出宫的钱财,恐怕也是不可限量!

    他不动声色地看崔呈秀的辞呈,则相对简洁,大致陈述自己对皇上的忠诚,对朱明江山的殚精竭虑,因才疏学浅,能力有限,所以面对繁重的工作落下了很多病根。然后说自己父母年迈且身体不好,十分思念他这个当儿子的。自古忠孝难两全,为了孝敬父母,为了养好身体,更为了不耽误朝政,所以请求辞职告老还乡。至于是什么病,倒只字未提,很抽象。

    朱鑫宇突然问魏忠贤:“厂公以为,此二人同时辞呈,当允否?”

    魏忠贤显然早有准备,正色道:“陛下,客夫人乃先帝乳母,哺育照顾先帝业已完成,当告老还乡也!至于崔司马,此乃朝廷二品大员,替陛下掌管兵权,此番请辞,恐因朝野闲言碎语累身。当此辽东战乱之际,兵部不可一日无主,崔司马或去或留,还需陛下亲自定夺方好!”

    朱鑫宇当然已经听出魏忠贤的言下之意,无非是同意客氏辞呈,建议慎重考虑崔呈秀辞呈,最好不要应允。

    但是,他偏偏就要反其道而行之,微笑着说:“厂公,客夫人哺育皇兄,劳苦功高,又是厂公的对食,如今皇兄仙逝,朕就要他的乳母告老还乡,岂不是对不住皇兄在天之灵?客夫人就留在宫中,与厂公也好有个照应!”

    “陛下!如此恐有不妥!”魏忠贤惊慌无措,激动地反对道,“客夫人职责已尽,还留在宫中,实在难以服众,恐遭口舌是非!”

    朱鑫宇心中暗笑,口舌是非够多的了,也不在乎多一点。我怕你们是着急转移财物吧!

    他将手搭在魏忠贤肩上,和颜悦色道:“朕赐客夫人为钦差夫人,位列皇后、皇妃、太妃之后,其余妃嫔之前,协助皇后、皇妃、皇太妃管理后宫,继续住咸安宫,每周可与厂公相聚一日,此事就这么定了!让厂公和客夫人天各一方,朕实在于心不忍也!”

    “谢主隆恩!”魏忠贤心中是五味杂陈,匐地叩首不断。

    朱鑫宇继续说:“至于崔呈秀,常年为江山社稷操劳,身子都累垮了,朕居然一点也不知道,实在惭愧!另,崔爱卿之孝心,实在难能可贵!朕允其即日告老还乡,共享天伦之乐!兵部尚书不可一日空缺,何人补缺,厂公自行决断!”

    “遵旨!老奴这就去传达!”魏忠贤叩首跪拜着,躬身迈着小碎步出殿。

    这个皇帝,虽然没有按照魏忠贤的预期做决定,但明面上看,既留住了魏忠贤的对食,又把兵部尚书的位置拱手让给魏忠贤,实在已是仁至义尽。

    但魏忠贤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崔呈秀毕竟是老油条,有他在朝中,魏忠贤优亲厚友、排斥异己要得心应手许多。即便自己安插一个亲信补缺,也要较长时间的磨合期。魏忠贤运用崔呈秀,就如同用自己的手臂一样自如,岂是随便一个人可以替代的?

    更何况,想要安插一个亲信做兵部尚书,也绝非易事。昔日天启皇帝如此宠信他,他确实安插了许多亲信在重要岗位,但也是提前谋篇布局多时,见缝插针制造机会,才得以实现的,哪里是一朝一夕、一蹴而就的事?

    而皇帝一句自行决断,实际是开了一纸空头支票。

    所以,他才压下二杨弹劾崔呈秀的奏折,并亲自导演了崔呈秀递交辞呈这出苦情戏,无非是想皇帝对崔呈秀有个号印象,不应允他的辞呈。

    也不知皇帝是听到了流言蜚语,还是其他什么缘故,居然眼睛都没眨,就应允了一个兵部尚书的辞呈。

    魏忠贤感觉到,这个少年皇帝,真的是少年老成,深不可测。他心里有些慌了,是那种做贼心虚的慌。要知道,他所颐指气使的资本,乃是来自他对皇权的附庸啊!可以说,他是以仆人的身份,行使了主人的权力。而如今,这种附庸关系,好像越来越若隐若现,甚至岌岌可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