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只想躺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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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天子早朝

    黄立极、孙承宗、来宗道等人联名进谏,请求皇帝恢复早朝制度,与文武百官商议朝政大事。王承恩也是力劝,朱鑫宇无奈,只能应允。

    这日卯时,奉天门外的广场上,朱鑫宇在龙椅上无精打采,不时打着哈欠。这早朝也太早了,天还没亮就要起床,穿戴整齐,用早膳,然后往奉天门赶。文武百官大多住在紫禁城外,起得就更早了,还要提前到奉天门等候。

    魏忠贤和王承恩垂首站立在左右两侧,文武百官按照官职大小跪在下面。四五年没有上过早朝了,大家都还有些新鲜感。

    魏忠贤的心情尤其复杂,朝野都说皇帝要除了他,各种弹劾举报,免不了就是下面所跪之人在推波助澜。

    露天开会,让朱鑫宇想到了二十一世纪的院坝会、广场舞。还好这日天气晴朗,只是风有点大,刮得怪冷的。

    礼部尚书来宗道率先出列,跪在皇帝面前奏道:“启禀陛下,朝鲜仁祖李倧,遣使者十二人朝贡,于昨日抵达京师。朝贡通牒在此,呈陛下阅批!”言罢,将一个精美的折叠通牒递上,魏忠贤屁颠屁颠接过去,毕恭毕敬呈递给朱鑫宇。

    朱鑫宇打开通牒,里面竟然全部是汉文,字很工整,道是:“叩见天朝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臣弟李倧,沉痛悼念天启大帝驾崩,先帝对我朝鲜王朝之恩,永生难报!恭贺崇祯大帝登基,臣弟久闻崇祯大帝文韬武略,勤于朝政,爱民如子,有定国安邦之雄才伟略,实乃天朝子民之幸事,亦我朝鲜王朝之幸事!因千山万水相隔,更兼金贼掳掠封锁,臣弟未能亲赴天朝朝圣,惭愧至极!跪请大帝早日荡平金贼,了却臣弟朝圣之夙愿!为预祝大帝明岁开元盛世,臣弟略备宫廷秘制泡菜若干、高丽参十斤、松口蘑一担、虹缎十丈,聊表心意,不成敬意,跪请大帝笑纳!跪安大帝万岁万岁万万岁!朝鲜王朝李倧搁笔!”

    朱鑫宇打了个哈欠,问道:“朝鲜进贡,当作何回应?”

    来宗道跪地拱手道:“启禀陛下,微臣已草拟复函,依礼赐朝鲜国黄金五万两,以表彰其对天朝之朝贺!”

    “诸位爱卿以为何如?”朱鑫宇询问道。

    户部尚书郭允厚跪拜道:“陛下,微臣以为,当前辽东战事吃紧,陕北饥荒连连,秋月间京师又遭遇天灾,国库空虚,处处当思节俭,赏金五万两恐太过挥霍!”

    “陛下,微臣以为,来而不往非礼也,怎可因爱惜钱财,而失了我天朝的风度?”来宗道反驳道。

    兵部尚书孙承宗跪地叩首道:“陛下!微臣以为,大司徒所言极是。今辽东军饷不足,抗金官兵催饷之公文堆积如山!微臣以为,天朝物产丰富,可精选各地特产回赠,以示表彰!”

    “臣附议!”刑部尚书苏茂相道。

    三比一,来宗道不好再坚持。

    朱鑫宇却不慌定论,转而问黄立极道:“黄爱卿以为何如?”

    黄立极跪地叩首,不紧不慢道:“陛下,我天朝乃礼仪之邦,四方友邦皆朝贡归附,充盈我天朝之气运!故,友邦来朝,天朝回赠定不可失了风范,叫属邦小瞧我天朝。然,辽东战事吃紧,各地灾荒频频,国库空虚,不可挥霍无度!微臣以为,当兼顾大司马、大司徒和大司寇之见,赏金万两,辅以天朝特产!”

    朱鑫宇心中玩味,这内阁首辅还真是圆滑,谁也不得罪。他转而问魏忠贤道:“厂公以为当若何?”

    魏忠贤慌忙跪地,但也还算机制,因为他刚才在打野,根本没怎么听清楚,语焉不详道:“陛下,老奴以为,黄阁老所言有理!”

    朱鑫宇皱眉道:“一万两黄金,可供辽东花销多久?”

    袁崇焕道:“陛下,足够支撑两年军粮!”

    “来爱卿,重新草拟复函,回赠特产若干,价值一一罗列,当十倍于朝鲜进贡。商请朝鲜派特使,商议合作灭金大计。”朱鑫宇果断地说,“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你朝鲜王朝如意算盘打得还真响,送点泡菜,就想换我五万两黄金,这不是抢钱吗?

    皇帝都拍板了,谁还敢有异议?黄立极匍匐上体叩首道:“圣上英明!吾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圣上英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文武大臣一道山呼万岁。

    不过,有人也在窃窃私语,大概意思是说,这个皇帝实在是个糊涂蛋,坏了自古以来的规矩。大明对待朝贡的藩属国,向来都是非常大方,何时这么小家子气过?这是丢了大明的风范啊。

    当然,最没有面子的还是礼部尚书来宗道,第一个奏事,拟订的方案就被彻底否决,一点也不顾及他的面子。

    “还有何事要奏?”朱鑫宇又打了个哈欠,疲惫地问道。

    孙承宗出列跪地道:“陛下,薊辽督师吴淳夫临阵脱逃,虽以身死,然此风不可长,当重罚!臣请抄没其家产,以补充辽东军饷!”

    “诸位爱卿以为当否?”朱鑫宇问道。

    “臣附议!”

    “臣附议!”

    ……

    清一色地支持声。在这件事上,不管是阉党,还是其他,可都不敢犯糊涂。如果反对抄家,那就跟逃犯有瓜葛,谁敢冒这个险?

    朱鑫宇点头赞许道:“诸位爱卿心系辽东战事,甚好!其府上男丁,凡十八至五十岁之间者,尽数充军!”

    “吾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黄立极再度率领众臣山呼万岁。

    魏忠贤的脸色苍白,这抄家,哪里仅仅是抄的吴淳夫的家,也是他魏忠贤的家啊!

    朱鑫宇见孙承宗还跪在前排,询问道:“孙爱卿还有事要奏?”

    孙承宗叩首道:“陛下,辽东不可一日无统帅!微臣请赴辽东,整肃军容,以图复辽大计!”

    又有人开始窃窃私语,有的面色还有些紧张,尤其是兵部左右侍郎。吴淳夫死了,辽东督师要派人去补缺,这个职位可是货真价实的火坑。孙承宗已经六十一了,又是兵部尚书,按理说应该留在京师运筹帷幄,皇帝驳回另作安排的可能性极大。那么,派谁去就不好说了,人人都是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态。

    朱鑫宇意味深长地望着黄立极道:“黄爱卿,你是内阁首辅,孙爱卿主动请缨,你以为当允否?”

    黄立极脑瓜子飞快转动,揣摩皇帝的意思。他不仅不慢道:“陛下,辽东战事艰巨,大司马亲自经略,老将出马,自然可力挽狂澜!然,兵部亦不可一日无主!依微臣之见,不若令太子太保田吉赴辽东,田太保昔日曾任兵部尚书,熟悉调兵遣将之道,今暂无实职,或为不二人选。”

    魏忠贤和田吉同时看向黄立极,那眼神简直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朱鑫宇点头,望着跪立的大臣们,正色道:“田爱卿以为何如?”

    田吉直冒冷汗,叩首颤声说:“陛下,微臣全随陛下分配!”

    孙承宗慌忙接过话茬,慷慨激昂道:“陛下,辽东战事事关大明江山根基,当差遣能征善战者往就。恕微臣直言,田太保无法胜任也!微臣一把老骨头了,恳请陛下令臣前往,不收复辽土,臣誓死不归!”

    田吉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孙承宗公然说他不能胜任,这无疑让他很没面子。但孙承宗又坚持主动请缨,这无疑又是解救了他。

    朱鑫宇思索着,铿锵有力地说:“国难当头,难得孙爱卿主动请缨!朕若不成全爱卿,岂不是搓了我大明的锐气?朕令孙承宗任兵部尚书、薊辽督师,赐尚方宝剑!三日后赴薊辽总督府走马上任!”

    “陛下,若是密云总督府,恕微臣无法就任!臣要亲赴辽东前线锦宁诸城就任,薊辽总督府亦当迁往锦州也!”孙承宗慷慨激昂道。

    众人议论纷纷,这孙承宗还真是猛人,这不是自讨苦吃吗?虽然薊辽督师随时有掉脑袋的风险,但驻地密云好歹远离辽东战场。而锦州可是对金作战的最前沿,甚至一度被金国占领。你把总督府都迁往锦州,那不是把司令部放在了前线?

    朱鑫宇颔首道:“朕明白,孙爱卿这是要破虎沉舟!实在勇气可嘉!朕允之!总督府之防备工事,务必加紧布置,务求坚不可摧也!”

    “臣遵旨!”孙承宗规规矩矩叩拜,回到队列之中。

    至此,田吉等人心中的石头,才总算落地了。

    朱鑫宇有问:“可还有事来奏?”

    左都御史杨所修出列跪地,呈上一本奏折道:“陛下,嘉兴贡生钱嘉征弹劾厂臣十大罪:一曰与皇帝并列,二曰蔑视皇后,三曰搬弄兵权,四曰无二祖列宗,五曰克削藩王封爵,六曰目无圣人,七曰滥加爵赏,八曰掩盖边功,九曰剥削百姓,十曰交通关节。”

    好家伙,这是公开撕破脸的节奏啊!魏忠贤作为当事人,还要把弹劾他的奏折亲自转呈皇帝,这一幕未免有些滑稽。

    朱鑫宇摆了摆手,根本就没有接过奏折,转而对王承恩道:“王公公,朕令你所列名录,可曾完成?念与诸位爱卿听听!”

    王承恩从袖口里掏出一个折子,缓缓打开,竟有三尺来长,上面写满了名字。他当场宣读道:“左都督田尔耕,天启七年十月二十一日,上奏弹劾厂臣并崔呈秀擅权干政。太子太保田吉,十月二十一日上奏弹劾厂臣优亲厚友、中饱私囊。太常卿倪文焕,十月二十二日上奏,弹劾厂臣擅权干政、冒领战功。左副都御史李夔龙,十月二十二日上奏,弹劾厂臣擅权干政、残害忠良……”

    王承恩掷地有声地公布着一个个名字,竟多达上百人,台下几乎人人色变。特别是上奏弹劾魏忠贤的那些人,更是尴尬无比。

    魏忠贤几乎瘫软在地,仅凭本能的意志力勉强支撑。

    宣读完毕后,朱鑫宇环顾众人,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地说:“诸位爱卿,如此说来,这朝野之中,除却厂公一人十恶不赦,尔等皆系清白之身也?!”

    他想说的其实是,昔日魏忠贤擅权干政,凌驾于朝政之上,所作所为,在坐的各位比我更清楚。而且,你们恐怕很多人都是帮凶,亲自参与其中。但是,昔日你们无人上奏弹劾,今日见崔呈秀去职回乡,吴淳夫上吊而亡,你们就全都跳出来了,和魏忠贤划清了界限,历数魏忠贤的罪行。你们抹着自己的良心想一想,擅权干政的就是他魏忠贤一人吗?

    台下鸦雀无声,现场气氛十分紧张。朱鑫宇板着脸说:“厂公辅佐先帝及朕,殚精竭虑,日月可鉴!朕封你为秦王九千九百九十岁,赐免死金牌,协助朕处理朝政!”

    “谢主隆恩!”魏忠贤几乎是整个人趴在地上,颤颤巍巍磕头道。

    朱鑫宇环顾众人,再问道:“可还有事来奏?”

    台下鸦雀无声,朱鑫宇宣布道:“既然无事,朕说一件事!往后早朝就别在外面了,怪冷怪可怜的。另外,时间也别这般早,一个个浑浑噩噩的,如何议事?朕看辰时倒差不多。黄阁老和工部会商一下,尽快确定早朝场所,细细修葺完善,尽量离乾清宫近一些。新址修葺完善之日,方是下次早朝之时。”

    “陛下,昔日太祖皇帝定下卯时早朝制度,大庭广众之下议事,乃是让上天感受我大明朝政之清朗。陛下如今改为殿内早朝,废除先祖之制,恐惹怒先祖也!”礼部尚书来宗道劝谏道。

    朱鑫宇淡然道:“来爱卿,莫要凡事就提先祖,当与时俱进也!先祖交代的事多了去了,那么多没落实,哪里在乎多着一件两件的?退朝!”

    “退朝!起驾!”王承恩高呼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大臣们山呼万岁,跪送皇帝起驾离开。

    回乾清宫后,王承恩小心翼翼地问朱鑫宇:“陛下,魏忠贤作恶多端,朝野之中有目共睹。您不仅不治罪,反倒加封进爵,难道就不怕寒了文武百官的心?”

    “王公公,朕请教你一个问题。”朱鑫宇一本正经道,“一个千古罪人,是活在世上遭万人唾骂更痛苦,还是一命呜呼了更痛苦?”

    王承恩若有所思地说:“那自然是前者了。”

    朱鑫宇又问道:“朕又问你,若因为一百多封弹劾奏章,朕就下令杀了魏公公,朝廷百官当作何解读?”

    “可能大部分会认为,系言官和舆论推翻了魏忠贤。”王承恩回答道。

    朱鑫宇微微点头道:“如此一来,是不是人人效仿之?那往后,朕案几上的弹劾奏章恐堆积如山也!朕看得过来吗?”

    王承恩点了点头,硬着头皮说:“但是陛下,您不顾众议,为魏忠贤加封进爵,就不怕朝野以昏君视您?”

    朱鑫宇笑了,淡然道:“朕是昏君还是明君,有那么重要吗?”他其实想说的是,昏君和明君,都改变不了吊死鬼的结局。

    朝野之人都怕魏忠贤,这一点他刚穿越过来,就在小李子那里感受到了,当时朱鑫宇直呼魏忠贤的名字,小李子竟然吓得尿了裤子。

    朝臣总体来说不怕他这个皇帝,只有有过接触的一些高层会惧怕他。更为重要的是,魏忠贤怕他,他也感受到了,是那种深入骨髓的怕。

    所以,魏忠贤暂时对他来说还比较重要。他要暂时把魏忠贤留着,牵制朝中那些跃跃欲试之人,在君王和群臣之间设施一个缓冲带,这样他这个皇帝就相对轻松一点。他明白,扳倒一个魏忠贤易如反掌,但再建立起这种秩序体系,恐怕就难了,而他新近登基,对朝臣又不熟悉,这种平衡体系对他来说太重要了。

    他已经有些明白,天启皇帝的遗诏深意所在了。也许,天启皇帝已经预感到,新皇帝肯定会首先扳倒魏忠贤,而这也是破坏平衡的愚蠢之举。

    就如一座大厦,魏忠贤是四梁八柱之一,在没有找到替代物前,就拔除这根柱子,那整个大厦将会垮塌。天启皇帝不愧是木匠皇帝,果然深谙平衡体系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