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混沌中恢复意识的小燕子，有些惊讶，又有些呆滞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原本年近八十早已有些枯瘦泛黄，还布满褶子的双手，忽然十指如葱，纤巧灵动。

    她不是大家闺秀，双手再好看也只是胜在年轻，算不得什么摸起来“肤如凝脂”，“宛如柔荑”，相反的能摸到做苦工和练功夫留下的茧子及伤口，还是进宫后被永琪逮着涂一堆“进贡的良药”，才养得白皙嫩滑一些。

    但更让小燕子感到惊奇的是，她的手怎么还变透明了？

    其实不仅是双手，她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都成了透明状，且“走路”还一点踩着实地的感觉都没有，用“飘”来形容还差不多！

    “我这是死了，只剩下一个魂魄吧？”

    小燕子懵懵懂懂地想，还懊恼怎么没听人家说过，死后的灵魂能变年轻呢？

    她感觉自己在黑暗中走了好久，才渐渐能够适应这副“身子”，感觉双脚好控制了一些。

    不知不觉间，原本踩着的黑洞也成了草坪，她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正往山坡上走，越走越觉得这个地方好眼熟，似是曾经来到过。

    忽然，她的视线里闯出两个人，竟是她哥哥箫剑和尔康！

    不过，是年轻时候的箫剑和尔康。

    难道他们也死了吗？

    这么突然？

    不会吧？

    小燕子一阵胡思乱想，拼命说话和挥手，却发现根本没用。

    他们根本看不见她，也听不到她。

    但很快地，他们的对话吸引了她的注意，使她忘了在乎能不能被看见一事。

    因为，尔康正说道：“箫剑，这个秘密，绝对绝对不能让小燕子知道！”

    几乎就在这一瞬间，小燕子想起来了，这里是贺家！

    当初他们放走香妃，集体大逃亡，最后就是逃到了南阳贺家，被找上门的乾隆感动得一塌糊涂，就又一起回了BJ。

    但这两个人神情紧张，鬼鬼祟祟的是在干什么？

    有什么秘密，绝对绝对不能让她知道？

    只见箫剑的脸色一下凝重起来，小燕子心中忽然顿悟。

    是身世！

    尔康和箫剑，在谈他们方家兄妹俩的身世！

    尔康又说：“你想想清楚，小燕子和永琪已经山盟海誓了，她将来是皇上的媳妇，如果她知道自己的身世竟是这样，她和永琪还能成为夫妻吗？你和他们两个相处了这么久，应该完全体会到他们两个那份深刻的感情吧？”

    箫剑点了点头，喉头一滚，回答：“这正是我矛盾痛苦的原因！为了小燕子的幸福，我似乎应该死守这个秘密！这也是为什么，我曾经想送你们到这儿，就离开你们，连妹妹都不要认了！”

    不认妹妹一事，从箫剑嘴里狠狠地说出来，依旧让小燕子心有余悸。

    她总算知道，紫薇尔康是什么时候发现的秘密，听着尔康一一分析秘密揭晓的好坏，令她心中不是滋味。

    虽是好意，但身为当事人，小燕子认为她有权利知道。

    如果早知道真相，她不会在老佛爷选择摊牌时那么猝不及防，不会毫无戒备，不会因打击太甚而失去了第二个孩子……

    但如果早知道真相，她和永琪，还有可能吗？

    她这边内心煎熬，尔康和箫剑的“讨论”也激烈起来。

    “你的意思，是要小燕子继续去当她的还珠格格吗？”

    箫剑忽然提高声音，锐利的盯着尔康。

    “有什么不好？只要她不知道真相……”尔康试图劝说，从箫剑身边走到了他面前，目光轻轻往贺家一瞥，人却忽然怔住了。

    “小燕子！”

    尔康惊呼一声，让原本盯着两人吵架的小燕子吓了一跳，以为她被看见了。

    但尔康看的分明不是她这个方向，小燕子顺着他目光去寻，忽然心下了然。

    是这个奇怪的世界里，那个真实存在的她自己。

    只见那个“小燕子”欲上前却一个踉跄，被站在她身后的永琪给及时馋住了。

    他们两人的脸色，同样惨白、狼狈、慌张。

    箫剑和尔康一时呆若木鸡，饶是平时口才再好，这会儿也哑口无言。

    接下来，少不得一番解释、理论、劝说、崩溃及安慰。

    作为一缕幽魂，小燕子此刻是当事人，同时也是旁观者。

    她理解自己的气愤与痛楚，也理解紫薇和尔康的用心良苦，看着众人争执不休，心中五味杂陈。

    “够了！”

    忽然，一直沉默不语的永琪发话了。

    众人立时安静下来，方才激动得站了起来的几个，也回归座位。

    唯独“小燕子”站在那儿，一步步走向永琪，问他：“什么够了？是你受够我了，正好我们之间有着‘血海深仇’，就这么算了是吗！”

    永琪被她怒视，不得不跟着起身，双手捉住她肩膀，坚毅地道：“什么‘血海深仇’，我们之间哪来的‘血海深仇’？我只知道我为了你劫狱、劫囚车、逃亡，心甘情愿放弃荣华富贵，甚至是江山社稷；我还知道你为了我努力学成语、背唐诗、说之乎者也，一心一意想做个令我骄傲的小燕子。我看到的、感受到的，只有我们之间的两情相悦和至死不渝，为什么要这么轻易否定和磨灭？”

    一番诚挚的表白，让饶是和永琪相处了大半辈子的小燕子，都震惊了。

    是啊！

    她为什么总一激动，就先推开永琪？

    要是没有临死前的大彻大悟，小燕子会觉得，这可能是年轻时的自己，还不懂爱，不够爱他吧！

    但此时此刻，她知道这不是答案。

    早在很久很久以前，永琪已经是她心里不可取代的那个人了。

    她懂，“小燕子”却不懂，只能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被永琪抱在怀里，哭得不能自己。

    永琪亦十分无力，却咬牙撑着，抚着“小燕子”的背，温声道：“哭吧！哭完了，我们再来好好分析应该怎么办……这么多难关，我们都一起走过来了，没道理这次连试都不试，就直接选择放弃啊！我反正早已决定不当这个阿哥了，大不了，按照本来计划一起去大理，我们重新开始。除非，你当真厌恶我身上流着老爷的血脉，要因为一个我无法左右的出身而判我死刑……那样的话，你也太自私了。”

    他的语气淡淡的，却叫所有人的心，都愈发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