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免尔泰入宫失仪，福伦勒令他暂且呆在家中，哪里也不许去，自己让福晋去拜访令妃，请她多多关照景阳宫，再与尔康一起亲自探望了永琪。

    “小燕子”听说，景阳宫中有太医轮班守着，永琪伤重虚弱，却无性命之忧，才松了口气。

    而永琪需要静养，他身边还有两位福晋守着，紫薇和“小燕子”再为这位兄长兼好友着急，也不敢贸然打扰。

    直到听闻永琪近来清醒了许多，“小燕子”挑了该月的十五，带着囡囡去探望了她舅爹。

    哪知，她才到景阳宫门口，就听里头闹哄哄的。

    跑远的守门太监见到她，立即匆匆迎接，忙说：“侧福晋发动了！”

    侧福晋发动了，但好巧不巧，永琪昨日被满屋子太医、吏目、医士轮番诊治，烦得眉头一蹙，将人统统赶走，此刻只能派人再去寻个懂女科的过来。

    因侧福晋是早产，慈宁宫那边挑好的稳婆和奶娘也还未住进来，嫡福晋又是个没生养过的，是以景阳宫上下乱成了一团。

    “小燕子”边听边随着太监步入宫殿，巧见侧福晋身边的宫女，正问嫡福晋要不要喊醒五阿哥。

    “小燕子”立即出声说：“先别喊他，孩子没那么快生下来！何况他醒了也没用，除了干着急什么都做不了。”

    要是活蹦乱跳的也就算了，可那人现在是个伤患，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还是能别惊扰就别惊扰。

    嫡福晋也这么认为，冷着脸点头，目光却难掩惊慌。

    “小燕子”眼眸一转，将囡囡的小手递到嫡福晋手里，见她眼神一下聚焦，安抚说：“劳烦五福晋替我照看囡囡，我进去看看侧福晋，里面交给我就行了。”

    她好歹生过两个孩子，也在紫薇生产时帮过忙，叮嘱囡囡不许添乱，就撸着袖子，在景阳宫撑起了大局。

    当天夜里，侧福晋顺利产下一对双生子，听两位小主子哭声洪亮，景阳宫上下才彻底松了口气。

    那会儿，夜已经很深很深了。

    囡囡早被下人带去歇息，侧福晋听闻双生子很健康，当即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嫡福晋午睡过一阵，但终究是娇养大的，陪着熬到了现在，得知母子平安，给下人分了点赏，谢过小燕子，嘱咐众人收拾好便散去，就自个儿歇息了。

    “小燕子”倒不觉得累，甚至有些亢奋，和一位留守的嬷嬷给两个孩子喂了点牛奶，帮着照顾。

    双生子一个睡了，一个还醒着，“小燕子”便抱起后者，不停地哄。

    小家伙似是很不安，眉头紧蹙，眼皮下不停有眼珠子翻滚的动静。

    他还时不时嚎一声，但也没有真的哭，只是哼哼唧唧的。

    ”怎么了，不哭不哭，咱们别吵着哥哥……姨带你到外边走一走好不好？”

    这毕竟是皇宫，房间都是一进里还有一进的，“小燕子”抱着初生的婴儿出了外间，来到走廊上，也不必担心会让孩子着了凉。

    何况，小家伙裹得严实呢，还有她的身躯挡着，根本不需要小题大做。

    因此，当永琪推开卧室门的那一瞬间，就看到“小燕子”在不远处轻声细语哄孩子的画面。

    夜里的景阳宫没亮多少灯，光源来自“小燕子”身后的卧室，朦朦胧胧，令他看不太真切。

    他白天醒过一次，知道侧福晋发动了，却没有出面。

    永琪是有想过起身探视，但他与两位福晋向来相敬如宾，又何必在这个时候故作深情？

    嫡福晋也好，侧福晋也罢，都是知书达理，规规矩矩的大家闺秀，他不热情，她们也不敢过分亲昵，只是侧福晋年纪小一些，惯会在他夜里想走时揪着他袖子撒娇，是以宠幸的次数较多了。

    不过也仅是如此，若问他是不是更宠爱侧福晋，答案是否定的。

    又听下人说福家二少奶奶来了，永琪彻底放宽了心，继续闭目养神。

    这一闭眼，就睡到了现在。

    他听到了孩子啼哭的动静，想到自己还未看过他们，才决定出来的。

    他并没料到，“小燕子”居然还在景阳宫，居然一脸温柔，目光慈爱地抱着他的孩子，让他在一瞬间有种甜蜜的错觉。

    这样的温馨，使永琪不自觉地想要靠近，又不忍心打破。

    正踌躇，被“小燕子”发现了他，一双明眸瞬间璀璨，抱着孩子又稳又快地走了过来。

    “你醒啦！快看看孩子，这是弟弟，哥哥已经睡下了。”

    她说着，欢欢喜喜地将孩子塞到了他怀中。

    永琪的右腿骨折了，这会儿才接回来没多久，内伤也未愈，根本没什么力气。

    看着眨眼间到了怀中的初生婴儿，他有些手忙脚乱，怕自己没站好摔了孩子，索性背靠着门框，稳住身形。

    “小燕子”一心都在孩子身上，没注意他的动静，这会儿见小娃儿终于不再哼哼了，还笑说：“原来你是知道阿玛醒了，想找人呢！”

    她的笑声与孩子的体重，让永琪稍稍找回了点真实感。

    他清了清嗓，便道：“谢谢你。”

    “小燕子”看了看他，下意识为他的消瘦心疼了会儿，才轻叹说：“谢我干什么，你该谢的，是侧福晋。”

    “反而是我，要谢谢你救了我孩子的阿玛。”

    她的眼眸太认真，太真诚，叫永琪不忍再看，只能低头假装逗弄儿子。

    又听“小燕子”诚恳地道了一次谢，永琪注视着儿子的目光敛了敛，轻笑道：“救他是我有情有义，受伤是我技不如人，你们不必如此。”

    ”何况，我与尔泰本就是生死之交。难道只许他为我奋不顾身，不许我为他两肋插刀？”

    “说起来，或许是囡囡送的平安扣起了作用，才让我即使受了那么重的伤，也没有命丧沙场……我还得，谢谢你们呢！”

    这个五阿哥，永远能够用三言两语，就抚慰她所有的不安与焦虑。

    她甚至什么都不需要说，他就懂了，都懂了，还能反过来，主动为她排忧解惑。

    昏暗的灯光下，“小燕子”一点点收起了愁容，释然笑道：“那你赶紧好起来，说好的一起去木兰围场骑马飞奔，今年被战争打乱了计划，都还没去呢！”

    上一次到木兰围场，还是她帮紫薇送信，被眼前人误伤的那次。

    当时也是她第一次到围场，根本没心思好好看看。

    进宫后，乾隆不是没让她和紫薇一块儿去过，却因她们接连怀孕生子，给耽搁了。

    永琪看她眸光闪烁，只是回以一笑，未曾答话。

    转眼数月后，那个被永琪抱在怀里的小小婴儿迎来了百日，在众长辈的簇拥下给他大办了一场宴会。

    只可惜，也只有他，而他的双胞哥哥才堪堪活了不到两个月。

    好在有了前三次的意外，宫里的人即便知道五阿哥得了双生子，也不敢表现得过份欣喜。

    这会儿至少还有个双胞弟弟，对长辈们来说已是庆幸。

    因希望他平安长大，万福亿康，永琪给儿子取了“绵亿”一名，也自打身子好了不少之后，凡事都亲历亲为地仔细照料。

    乾隆则在这场百日宴上，给拿下军功的永琪封了王，给尔泰也封了贝勒。

    令众人始料不及的是，永琪磕头谢恩后，立即为义女请封了县郡。

    乾隆素来喜爱这个机灵可爱的孩子，自是同意了，下人又急忙跪下，笑着敬小县郡“千岁千千岁”。

    囡囡被永琪抱在怀里，歪了歪头，没搞明白发生什么事。

    她眨巴了下大眼睛，遂问道：“舅爹，馅菌是什么？跟馅饼一样，能吃吗？好吃不？”

    一席话，令众人哄堂大笑，“小燕子”却觉得有些丢脸，嗔了她一句：“就知道吃！”

    囡囡撅嘴，永琪见“小燕子”瞪她，忙打岔道：“她这个年纪，不懂吃你让她懂什么？能吃是福，我们的小县郡多有远见，多聪明是不是？”

    尔泰也帮腔道：“我同意！何况她是个姑娘，以后啊，凡事有哥哥弟弟和两个爹罩着，她只要能喂饱自己就行了，我的要求也不高。”

    亲爹舅爹都那么说了，她即便是当娘的，又能反驳什么呢？

    好在过了年，五岁的囡囡发现堂兄与她哥哥都上了学堂，嚷着也要去，听了两天课，居然还真懂事了不少。

    景阳宫里，绵亿也学会了走路，学会了开口喊阿玛额娘，不久后更顺利地过了两岁生辰，让宫中长辈松了口气。

    但美好的光景又过了大半年，永琪在这重伤痊愈的第二个冬天里，忽然病倒了。

    这一次，大家都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宫里宫外，日子照过，但“小燕子”他们这一群人，却丢失了笑容。

    某天深夜，从远处传来的丧钟，惊醒了福家上下。

    而小燕子亲眼目睹，永琪病逝的这一晚，她正与尔泰和衣而眠。

    直到尔泰匆匆出门，“小燕子”呆坐在床边发愣，小燕子心里依然很不是滋味。

    忽然，只见“小燕子”霍地起身，急急在那儿翻箱倒柜，找到了被卷在外出服里的一把折扇。

    扇面缓缓展开，一只小小的燕子，跃然纸上。

    她心头，则浮现了那个作画少年清俊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