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尔康、尔泰及箫剑听闻了永琪的想法，后两者都想跟着去杭州。

    但尔泰毕竟有家室，永琪又认为万一没办好，反而会让人揪住福家的把柄，是以没同意。

    至于箫剑，可有可无，但他老马识途，又是方之航亲子，说不定能找到些故人帮忙搜集有利的消息，永琪便点头了。

    尔泰欲言又止了半天，直到众人商量好永琪出行的名目、案子有什么可突破的地方后，他才在那人欲离开时，由衷地说了声：“谢了，兄弟。”

    永琪一笑，拍了拍他搁在自己臂上的手，回答：“你都喊我一声‘兄弟’了，这有什么好谢的？”

    “再说了，那也是我妹妹啊！作为兄长，应该的。”

    他笑得坦然，不等尔泰回答，转身走入了夜幕。

    正好“小燕子”走了过来，顺势被尔泰牵着，一起目送永琪，小燕子眼眸一转，跟了出去。

    果然又能凑近永琪几步！

    只可惜，他已经上了回宫的马车。

    好在“小燕子”的生活似乎也没有别的重大事件，经历了一次长子生病，又一次和紫薇进宫给老佛爷请安，在踏出慈宁宫的刹那，就回到了福家，见到了永琪。

    那是一场“庆功宴”，欢庆方家陈冤得雪，奸臣最终伏法，而乾隆在得知真相后还给箫剑赐了个京官，以补偿当年失察。

    “小燕子”尤为庆幸，那道“斩立决”不是乾隆下的命令，是有人假传圣旨。

    她高兴得飘飘然，高兴得想大醉一场！

    她拼命给永琪敬酒，吉祥话说了一大堆，把他夸到天上去。

    永琪也有些高兴，放松下来，看着她的目光里满是宠溺。

    这时，“小燕子”的女儿噔噔跑来，不满四岁的小丫头口齿伶俐，鬼灵精怪，与她母亲一唱一和，让众人开怀大笑。

    永琪心思甫动，伸手抱过小丫头，怜爱地摸摸那与“小燕子”如出一辙的小脸。

    然后，他抬头，对“小燕子”说：“如果你真要感谢我，那就让囡囡当我义女吧！”

    囡囡，是“小燕子”给女儿起的昵称。

    众人未能反应过来，他又道：“不都说，孩子是结伴而来的吗？景阳宫，太冷清了。”

    就这，众人哪里还有拒绝的道理？

    “小燕子”本以为认个义女，大家口头上说过、承诺过，也就是了。

    没想到，永琪大办了一场，还出动礼部，将囡囡的名字写进了皇家玉牒里，他的子嗣中。

    同为皇室义女，“小燕子”忽然觉得，她皇阿玛对她的疼爱，压根不及永琪对囡囡的十分之一！

    后来，囡囡每逢初一十五，都会到景阳宫小住几天。

    小人儿从前跟着堂哥喊永琪“五舅舅”，如今一口一声“舅爹”叫得欢快，既亲昵又不越矩，众人便随她去了。

    没过多久，永琪的侧福晋果真有了身孕，据太医们逐一确认，怀的还是双生胎！

    一段佳话就此在宫中传开，囡囡一时间成了炙手可热的“福娃”，那些个子嗣艰难的宗亲命妇或后宫娘娘，都想把她接到家中小住，或是摸一摸、抱一抱都好啊！

    有一回，有个刚拜见完自家在后宫当娘娘的外命妇，偶然在御花园里看到和宫女太监玩成一片的囡囡。

    她知道了那小主子的来历，立刻双眸一亮，在大庭广众下冲上去，就对囡囡又搂又抱。

    这一下来得猝不及防，宫女太监想要制服她，又怕伤到小主子，命妇的仆人见他们动手，也挺身阻拦，场面一时混乱至极。

    所幸永琪下了朝，知道囡囡在御花园玩耍，正往那儿去。

    结果可想而知。

    永琪当下就将吓坏的囡囡亲自送回家，还向尔泰和“小燕子”道了歉。

    他觉得没脸久留，又与尔泰说了几句话后，就准备要走。

    “小燕子”趁两个男人不注意，低头与停止哭泣的女儿“咬耳朵”，末了将她抱到地上，小人儿就飞快地跑到门边，抱住了永琪的大腿。

    “舅爹——”

    她喊得娇软，急急地扯着永琪的衣摆。

    永琪理解地俯下身，不太敢抱她，囡囡却主动伸手环住了他脖子，低声道：“我不怪您，真的！”

    看永琪阴沉沉的脸色骤然转晴，“小燕子”本以为风波会就此过去，哪知没过几天，就听尔泰对她说，永琪肃清了官吏。

    什么家风不正、妻妾长舌、后代不羁的京官，一一被永琪揪了小辫子。

    紫禁城里人人自危，宫女太监也不敢再忙里偷闲，或私下嚼什么舌根。

    皇后一下觉得耳边清净了不少，底下人做事也越发勤快，令她管理起后宫琐碎更事半功倍，身心愉悦之余，召见了囡囡。

    “小燕子”自出嫁后，就几乎不曾与皇后独处过，却难得地发现，她没那么不好相处嫲！

    而皇后此刻端庄地坐在主座上，注视着在脚边叭叭说话的囡囡，看她浓眉大眼，活泼灵动，很是朝气，不由得笑了笑。

    她再看一眼正襟危坐的“小燕子”，见她虽然紧绷着身子和下巴，但一双大眼睛骨碌碌地转，一如未嫁时，古灵精怪。

    “像，真像……难怪啊，让我们的五阿哥动真格了。”

    皇后说这话时，仿佛意味深长，“小燕子”没懂，小燕子却懂了。

    她这位皇额娘啊，不愧是这宫中活得最清醒，最明白的人……

    只可惜，清醒过了头，撞破南墙，也不愿糊弄自己、糊弄他人，才落了那样的结局。

    小燕子还来不及感慨，一兜头，却见尔泰一脸严肃地与“小燕子”说，他要去打仗了。

    其实是永琪先主动的，尔泰见状，立即跟着请旨，皆被乾隆允了。

    这一次不是尔康出征，不知道尔泰会不会也经历慕莎公主一事？

    小燕子撑着下巴沉思，发现永琪似乎怎么也绕不过这场战争。

    但愿，别像上一回那样战死沙场就好。

    接下来，“小燕子”少不得给尔泰一顿好补、收拾行囊、一天将嘱咐叮咛上八百遍……

    她到底管了家，当了娘，起初整理得有些乱糟糟，什么都想让他带，但也很快渐入佳境，理性起来。

    她还带着儿女到庙里上了香，祈了福，当晚将求来的平安扣塞到尔泰怀里，让他贴身戴着。

    成亲多年，“小燕子”从没觉得日子有什么不同，直到这一刻，方有些不舍，发现“丈夫”这个角色，在她心里还是有些份量的。

    这是她第一次，真真正正把眼前人和他的身份，看成了一体。

    看着看着，湿了眼眶。

    知道景阳宫的两位福晋不好出门，“小燕子”也给永琪求了一枚平安扣，让囡囡交给他。

    大军临行前，永琪最后抱了抱囡囡，冲“小燕子”感叹道：“女儿果然贴心，大家都说姐姐带着弟弟来，凑个‘好’字，我倒希望，荣儿肚子里是俩闺女。”

    那是“小燕子”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侧福晋的名，而且还是小名。

    从前，他要嘛不提，要嘛都是用“她”或“她们”带过。

    但“小燕子”也不想插手人家夫妻之间的事，转头看尔泰与儿子亲热完了，便答道：“那你更要好好保重自己，等日子近了，我亲自进宫给侧福晋陪产，定让你抱上自己的孩子，让他们都健健康康的，平安长大。”

    “好，那我承你吉言了。”

    永琪难得朗笑。

    尔后，翻身上马，英姿飒爽，神采飞扬。

    这一幕，叫“小燕子”在往后的日子里，回味了很久很久……

    而这场仗，打得很快，也打得惨烈。

    半年时间，清军名义上凯旋归来，实际折损了一大半将士，且五阿哥身受重伤，生死未卜。

    世人只道刀剑无眼，但尔泰回了福家的那一天，当即跪在福伦面前，请求家法严惩。

    他说，永琪是为了救他，才会从马背上摔下来，断了腿，伤了五脏的。

    福家众人一怔，纷纷面面相觑。

    福伦搭在膝盖上的十指紧了紧，低头看着眼下乌青，双目通红，满脸倦态与愧疚的儿子，良久后，严厉地道：“这些话，往后不许再提！家里也不许提！”

    他说完，便起身甩袖，离开了正厅。

    眼看着福晋急急跟上，等长辈走远了，尔康才扶起弟弟，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

    他想说些安慰人的话，可想来想去，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只好与紫薇无奈对视。

    “小燕子”站在那儿发愣，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尔泰忽然扑过来抱住了她，才猛地回神。

    “小燕子，都是我…是我害的……”

    唯有在“小燕子”这儿，才让尔泰真正放下武装，崩溃痛哭。

    兴许是被他的情绪影响，“小燕子”的眼里渐渐有了雾气，抬手搭上他的背，只是低喃道：“别说了…别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