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柜子神仙的事，钱柜子一清二楚。

    柜子神仙原本是西阳宫中的门童，就是一开门的。某日天帝幸西阳宫，觉得柜子开门开得恰到好处，将开门这一小小的事情做到了极致，没有慢也没有快，就在最恰当的那一瞬间将门打开，便将他收作叫醒侍者。柜子原本的职务便由门捷接任。

    门捷看起来一副弱小无助的样子，呵欠像是欠了他几辈子都还不完的债，时不时就要打一次。他打呵欠时，双目紧闭，嘴巴下颚张到最大，满嘴白又亮的牙齿沾满拉丝的唾液，一扫萎靡常态，煞是威风。

    虽成为天帝的身边人，柜子神仙还是怀念西阳宫的生活。他多次去西阳宫，门捷开门总是不及时，开门后常常依在门板上，脑袋摇摇欲坠。柜子的问候声变成了：“捷捷，你又打瞌睡了？”

    门捷猛地睁开眼，昏昏睡眼中眼泪晶莹发光。柜子想批评他几句，威风的呵欠就打起来，张开的大嘴里的牙齿利得一点儿也不比白虎的牙齿逊色，柜子活生生吞下批评。门捷是金钱豹修成的仙。一个牲畜能修成仙，大概所有的一切都耗在“修”的途中，成仙之后，凑合着过神仙日子。

    庄公子长相就是门捷，那醉意迷离的双眼中的光芒是睡不够的泪水发出的。他对钱柜子说的摸不着头脑的话没什么反应，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再将头埋在怀中女人的胸脯上。

    世人都说神仙好，唯有享乐忘不了。人间的庄公子比起西阳宫中的门捷过得潇洒快活许多。门捷与柜子神仙是熟仙，庄公子不是他钱柜子的熟人。

    “捷捷，你爹请来的道士傻里傻气的，哈哈哈哈...”一个像是没长骨头的妖冶女子贴在庄公子怀中，眄视钱柜子，余光中卓尔不凡的云满天刺到了眼睛。她绞着手绢儿，摆着水蛇腰一扭身靠着云满天，左手轻抚着云满天握棍子的右手，笑盈盈说道：“公子手好凉啊，要不坐坐，喝杯酒暖暖身。”

    浓烈不刺鼻的香气与成熟女性气味让云满天呼吸有些变化，他抽出右手捏了捏鼻子。棍子滑落在女子手中，她“啊”地大叫一声扔掉棍子，云满天迅速左手接住棍子说道：“多谢大姐好意，在下不冷。”

    手心碰到棍子，冰凉刺心，像一把冰刀瞬间刺入心脏，余悸一下子散不去。女子木然地走回庄公子身边。

    庄公子见状挺心疼，“艾艾你怎么了啦？”

    云满天回道：“棍子挺凉的，大姐是冻到了吧。”

    庄公子不信邪地走到云满天面前，一把抓住棍子，同样“啊”地大叫一声扔掉棍子。一道人一俗人，合伙来驱***亲这次请的人有点邪门。他回头喊道：“巴道长，快来见见这两位。”

    兴隆客栈中的吹沙子道长与小道士从黑暗中缓缓走了出来。

    又不是冤家，怎么又见着他们。不是叫吹沙子么怎么又是巴道长，他们是每到一处就改名换姓违背祖师么？钱柜子也不说话，笑呵呵看着他们。

    两人一见他们显然也是意料之外。吹惯牛皮的吹沙子颇识时务，马上意识到自己吹不起来，干脆直说：“两位道行高深，应该看出庄公子没有鬼附身，还是快快回了庄老爷，顺便告诉他，不要一意孤行固执己见，儿子是人不是泥巴，不可以任由他捏造。”

    瞧他义正严辞的样子，让旁人肃然起敬。屋子里的嬉笑声停止，众人目光集中在吹沙子身上，期待他再发表高见。

    “庄公子，那画您买不买？”

    “巴道长别着急。哎，你们两个来驱鬼的，驱呀，现在就驱呀，大家伙都等着看好戏。”

    “庄公子没有鬼附身，我们这就回复庄老爷。”云满天证实了自己的想法，庄公子不过是个阴柔的男子，是固执老父眼中的逆子。

    两人走出庄公子的享乐园，庄管家一直在外边等着。“就，就，就完了。”

    “庄管家，请与庄老爷说庄公子没有鬼附身。儿子过得几多快活，庄老爷也找点乐子，别一天到晚钻研儿子有没有鬼附身。”云满天一脚踩下去，他觉得是狗屎，竭力抑制恶心。“庄管家，我们能不能走后门呢？走前门还要绕一大圈，地上湿哒哒的不好走，我想快些回去。”

    “后门走是可以走，可得老爷他给钱。两位说没有鬼附身，可也来了一趟，这个...？”

    “你们老爷会给多少钱？”钱柜子忙问道。

    “这个，驱鬼，也--没--驱--成，这个...”

    说到钱，估计庄管家一晚上都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庄管家，走后门，麻烦带路。”云满天用棍子敲了敲地面，钱柜子转身走在云满天前头，拉着庄管家：“钱就算了。我们要早点回客栈，请带路。”

    享乐园里飘出了歌声，唱的浓词艳曲，挺适合艾艾。吹沙子的鸭子声同样出彩，云满天听到他在吹一幅古董画。

    “...雄鸡身上的花纹表示它很有文人气息；雄鸡威武的样子显示它武将的威武；雄鸡每天按时打鸣，多么地守时；雄鸡打起架来，那是相当勇猛...”

    “不就是一只鸡么，又不是凤凰，不要。”

    吹沙子道长的吹功没人怀疑，可能这次时机没掌握好。附弄风雅爱收集古董的庄公子醉意虽朦胧竟做出了正确的决定，避免了无数次上当后再上一当。

    “物以稀为贵。这幅《巴掌绿下雄鸡图》保证是天下唯一的有巴掌绿和雄鸡的画，是连云观祖师天黑子亲手绘制。我祖上得了这幅画一直供奉在神龛上，要不是生活所迫，我决不会卖。”

    “还是道长自己留着吧。今日请你们来也不会让你们白来。来人，给巴道长十两银子。”

    庄公子还给了十两银子，吹沙子也算小有收获。云满天停在后门外的小路上等他们出来。“吹道长，你有一幅天黑子的什么《巴掌绿下雄鸡图》么？”

    “嗯，有。”

    “吹道长要卖多少钱？”

    钱柜子一旁笑道：“我知道连云观的祖师爷是谁，这幅天黑子的作品应该不值钱吧。”

    “一两银子。”

    云满天给了他一两银子。

    钱柜子来不及还价，壮士有时候太爽快。他盯着吹沙子拿画。画纸没有装裱，卷在一起，吹沙子保证的唯一至少有数十张。谎话连篇的人真让人看不得，他将大灯笼移开。小道士提着个小莲花灯，光线昏暗，一阵窸窸窣窣之后才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