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在云满天手中，钱柜子就着大灯笼看，真是李真壬道长说的巴掌绿么？

    不是。

    栩栩如生的雄鸡颇有一唱天下白的气势。只是这巴掌绿，不会欣赏画也不认识巴掌绿的钱柜子觉着是臆想出来的巴掌绿。他光听名字，会想到是一种叶子像巴掌一样的绿莹莹的类似兰草的草。

    画上的巴掌绿如同他想的一样。

    真不是。

    抬头，吹沙子与小道士已融入前方的黑暗里，昏暗的小莲花灯忽闪忽闪像眨巴着的眼睛，要告诉他什么？

    眼睛飘浮在眼前--

    “壮士。”钱柜子紧张地掐着云满天的胳膊。是双疲惫的带着请求的眼睛，长在一张病恹恹的惨白脸上，瘦弱的躯体上宽大的黑色寿衣似要掉下来。

    寿衣？

    是鬼。

    “壮士。”

    住持没有大喊，平常的声调泄露出的恐惧，云满天感觉到了，仍是不急不徐地将画卷好收起。“道长觉得画如何？”

    住持喉咙干了，说不出话来。

    “小鬼，你觉得画如何？”

    “是假古画。画的根本不是巴掌绿，是掌纹自己画的，做古处理后当古董画去卖去骗。”小鬼声音微弱，身体似要离散。

    看样子与自己上连指山的年纪相仿。那份请求，一个鬼的请求，他只能问问，也许神仙壮士能帮忙。“你，你来做什么？”

    “掌纹放我出来害你们。我不想害人，道长，您比掌纹修为高多了，求您救救我吧。”

    就像他刚上连指山一样，傻乎乎的，求人也求不到真正能帮助自己的人。“壮士，你看，小鬼也没害咱们。他。小鬼，如果帮了你，你拿什么报答。”

    救人要求报酬，合理。救鬼也是如此。

    “掌纹知道庄捷收藏了许多古董古画。他假装卖古画接近他，碰巧庄捷想请人收拾他爹请来驱鬼的道士。他毛遂自荐后放我去庄捷家里寻找真正的《巴掌绿下雄鸡图》。掌纹也不知原画画的什么，大概有鸡和巴掌绿。我找了好久，没有一幅有假画上的雄鸡，只得拿了一幅画有绿芭蕉与锦鸡的图给他。我想求驱鬼道士救我，拿了一幅古画藏身上。我是个穷鬼，没有值钱之物，就将此画送给道长。”

    钱柜子接了画没看就给云满天，他是为壮士要求的报酬，他担心壮士不愿救小鬼。

    是有卷轴的画，拿起来嗅了嗅，时间无声流逝没有留下任何气味。庄捷收藏的古董画，理应有些古味。卷轴是木质，自有木质的气味。画纸也会有画纸的气味，颜料墨也有气味。再微乎其微的气味，他都能闻出来。他没有闻出任何气味。

    应是幅假古画，没有一点气味的怪假古画。庄捷那样叛逆的公子哥儿上当受骗就像人要吃饭一样平常。

    听来真有《巴掌绿下雄鸡图》。是吹沙子也就是掌纹他的祖先画的还是天亮子道长画的？他的祖先真在连云观里养巴掌绿？那画又是怎么流落出去？掌纹也不知道真正的《巴掌绿下雄鸡图》，那他又为何要寻找它？

    “壮士，收下画，帮帮小心吧。”

    趁壮士拿画思考的时间，住持与小鬼聊天得知他的名字是掌心，与掌纹曾是邻居，是见山府鸟去县人氏。

    掌纹曾穷得老婆都跟人跑了。没了老婆之后，他开了七窍似的赚了许多钱，建了豪宅，买了良田，成了鸟去县的大户。但他一年有三季带着唯一的儿子掌蝈蝈在外边赚钱，没人知道他做什么营生发家致富。

    直到掌心因病死了，成了新鬼被掌纹抓到封印在画中，与两父子行走江湖，才知道他们靠“假”“骗”两大赚钱利器发财。

    被抓后掌心也为虎作伥。“可我没有害人性命，只是骗人钱财。道长，我不是怅鬼，我迫不得已，请救救我，放我出来。”

    “小心，掌纹他为什么要寻找《巴掌绿下雄鸡图》？”云满天也不知如何救他，先问问自己想知道的。

    “去年十二月初四，有个自称李真壬的道士，愿出一万两银子买《巴掌绿下雄鸡图》。掌纹觉得那人很可怕，不敢撒谎，告诉他那张画早就被他曾爷爷的曾爷爷卖掉了，价钱是二升米。他曾爷爷因为那二升米活下来，延续掌家。流传下来的故事中，画中的公鸡很肥，馋哭几代人。那画，掌纹知道的也就那么多。李真壬说，倘他以后找到那画，送到断山府流云观，一万两银子。画究竟卖给谁，家中没人知道。掌纹卖假古董，得知草知县的庄捷收集了无数的古董古字画，就来这里。”

    李真壬道长都找上门去，那掌纹的祖先真的曾是连云观里养巴掌绿的道士。不知为何，李真壬急需巴掌绿。目前来说云满天急需怎么救掌心，否则，他欺骗一个小鬼，那算什么人。

    “小心，你说救你，是怎么个救法？”他的幡能销了他，让他变成青烟，彻底回归虚无。想来这个救法应不受鬼欢迎。

    “掌纹会些法术，也会画符。他将我封印在画上，你看鸡身上哪里异常，那里就是他的符印，请道长施法解开符印，我就能逃离他的禁锢，前往地府，重新投胎。”

    “我，我，壮士—”小鬼还没看出他救不了么，钱柜子急得搓手。搓手也神起来，一搓，掌心不见了。估计是掌纹放他出来害他们的时间到了。

    云满天将一两银子买来的画再次让住持看，他脑海里回想王壹读过的每一个咒语，但没有一个与封印有关。他还是对着画小声全念了一遍，画没什么变动。

    灯笼夹在腋下，住持双手捧画，眼睛都快贴到画上去了，也没发现鸡身上的异常。

    “壮士，你也看看。”钱柜子捧得手酸，腋下快夹不住灯笼。

    “你拿好，我摸摸。”云满天双手从右上角开始。

    “鸡在中间的下部分偏左边。往下往下往左，好了，好了。”

    不知摸到了什么，云满天手快速一扯，一张符在他手中。他双手揉搓，符化为灰烬。掌心又站在他们面前，脸带笑容。

    “多谢道长，多谢道长。”

    “不是我，是壮士救的你。话说，这里是草知县，你算起来是个野鬼，你不怕当地鬼么？”

    “谢谢壮士，谢谢道长。依我看来，鬼比人好，我不怕鬼，告辞。”

    两人也不知掌心去了哪里，只知道他们得快点回客栈，雨又来纠缠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