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两起命案
周家其他人像是说好了一般,都退到院墙下,只有刚爬起来的萍儿大哥和萍儿祖母还站在离灵棚不远的地方。
韩知县上前问:“可需将仵作找来?”
陆凡摇了摇头,尸体身上只是单衣,陆凡自己便可将其除去,韩知县看了一眼,倒吸一口凉气。
萍儿爹除了脸上无伤,其他地方就没有正常肤色!
萍儿的爹是前日清晨被发现没了气息的,而后又被放在院中,此时天寒地冻,想要根据尸斑和尸僵推断死亡时间是做不到了,但萍儿母女的口供是可信的,萍儿的爹应是前日凌晨左右死的。
死因是什么?
陆凡看着萍儿爹干瘦的尸体上一片片的青紫,和微微凸起的小腹……陆凡隔着帕子一寸寸的按压,又扒开嘴,用帕子在口中转了转,掏出之后,可见帕子上沾着血迹,又扒开眼睛看了看,又看了看耳朵,而后陆凡又将尸体转过来,尸体身后一样一片片的青紫……
院子里很安静,萍儿祖母仍旧如公鸡一般扬着头,像是不惧陆凡发现萍儿爹的死因。
“谁打的?”陆凡突然开口问道。
“他忤逆我……”
“忤逆你,你大可告官,下人尚不能随意打杀,他可是周家庶子!”陆凡的语气冰冷了一些,他手中攥着帕子,背手看向萍儿祖母。
“他做错了事,我自然要教训,打坏了我医,打死了我埋,清官难断家务事,还是不用劳烦县衙……”
韩知县厉声打断萍儿祖母:“如今死者女儿做苦主告官,告的便是害他父亲性命的人,你虽是祖母身份,但也无权打杀庶子,本官问你,是你亲手将死者打死还是命人将死者打死的?”
“他是儿,我是母,他做错了事,我教训他有何不可?”
“可,但却不能要了命去!你若是成心害他性命,便是凶犯!来人,将这恶妇绑了……”
“大人且慢!”萍儿大哥上前一步讨好的问:“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刘能哼了一声说:“他这是想塞银子。”
韩知县面色一沉道:“有话便在此处讲!”
“三叔惹祖母生气,命人打了几下,只是想管教一番,奈何三叔身子弱……”
“是打完之后死者即刻便死了吗?”韩知县问。
“没有没有,当时还好好的,谁知转日清晨……”
“好好的?”陆凡双目一瞪,快走两步行至萍儿大哥身亲,拉起他便朝凉棚走,萍儿大哥哪里肯过去,挣扎着不肯往前,奈何他的力气在陆凡眼里等同于无,竟是生生将萍儿大哥拖了过去。
萍儿祖母急了又想冲过来,被刘能拦住,刘能一脸大胡子,眼睛瞪得如铜铃,吼道:“我可不是个好相与的,惹急了我,便将你绑了带回京城,我府中粗使婆子正不够用。”
萍儿祖母竟是被吓住了,没敢再往前。
陆凡此时也将萍儿大哥拽到了尸体旁,他按住萍儿大哥的头低吼道:
“看清楚,他除了脸是好的,浑身是伤,嘴里全是血,耳朵也有血溢出,!你将这样的伤称为好好的?他在何处被发现没了气息的?在自己屋中,谁将他送回去的?你们!可萍儿母女并未发现血迹,可见你们送人的时候还特意的擦拭过。”
韩知县听罢怒了:“真是丧尽天良!”
“是他禁不得打!怪的谁来?”萍儿祖母高喊了一句。
‘啪’的一声,刘能伸手就是一巴掌,于谦忙看着倒地呆愣的萍儿祖母说:“他就是想看看你禁不禁得打,想来你不会介意。”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既然你觉得萍儿的爹死了怪他自己,那我便效仿一番应该也无妨。”
“别被她带沟里去,她一直说是打,可我觉着是杀!”
陆凡将已经瘫软的萍儿大哥扔到地上,问:“我来问你,打完之后,你们可有人去寻医问药?”
萍儿大哥垂头只顾着瑟瑟发抖,没有吭声。
“我再问你,萍儿一家的屋内可有炭火?你们将他送回后可有人送热水?可有人在旁照顾?都没有,你们就是想要杀死他!打完之后仍在破屋之中,不用内出血,冻一晚上后,他也活不了几日!更何况你们出手极重,死者腿上伤轻,重伤全在胸腹背,不是杀人是什么?!”
“来人!”韩知县大喝一声:“将祖孙二人绑了!”
衙役们等了多时了,此刻听了令,都争先恐后的上前,老妇人嗷嗷直叫,萍儿大哥却无半分反抗。
“韩大人,”陆凡指了指被绑好的萍儿大哥:“案发时绝不止他一人动手。”
韩知县点点头,看向院墙下那一堆人。
“周家男丁全都过来。”陆凡喊了一声。
却无人肯动。
衙役们只得上前挨个驱赶。
等周家男人都被赶了过来,陆凡又说:“死者身上有明显鞋印,只要查看你们的鞋,便可知道当晚谁曾参与。”
只有一人,不知是老大还是老二的儿子,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小步,韩知县看在眼中,直接命人将这人绑了。
陆凡眉头却皱得更深,只这两人想活活打死萍儿的爹恐怕是不易,目前看不出凶犯行凶时用了棍棒这样的工具,死者胳膊和腿没有断和折的迹象,身上更无勒痕……
陆凡看向地上被绑了结识的萍儿祖母,说:
“老道说你们家有怨鬼想要了家中男丁的命,你便想借此除去庶出的儿子,可杀人不是闹着玩的事,总要有个缘由,若说你看他不顺眼,早便该出手,小时候谁还没病过?大了也一样,萍儿一家在你们家中犹如下人一般,饿一饿,病一病,哪还会有命在?可你偏要在老头尸骨未寒的时候动手,为何?”
萍儿祖母还没从自己被人绑了这事中缓过来,虽说不再蛮横,却是张开嘴大哭:“没有天理了!老天爷睁开眼看看吧……”
陆凡笑了笑,提供声调说:“所以,我怀疑萍儿爹的死与周家老爷子的死有莫大的关系!”
这句话一出口,萍儿祖母即刻不哭喊了,她着嘴看向陆凡,三角眼中满是惊恐。
“来人,将另一副棺材打开!”
韩知县都被陆凡这一声吓了一跳,他以为只是一起命案,哪里会想到周家老头死因也存疑,他觉得这不太可能,可他看到萍儿祖母满脸的惊惧,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而后挥手让衙役们动手。
地上的萍儿大哥这时候缓过神来,喊道:
“即便你们是官也不能肆意妄为!三叔的棺材你们说是有萍儿做苦主告官,我祖父可无人告官,你们凭何扰他清净?你们,你们还有没有半分人性?我,我只要不死,必定要告你这个狗官!”
“你看,又急了,早就说你不堪大用,急什么?”陆凡笑呵呵的说:“你祖父这个案子也有苦主,只是你看不到罢了,之前我便说我能驱鬼,你忘了?想要驱鬼自然先要能见到鬼,我见到你祖父了,他自己说的,还能有假?”
“一派胡言!”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的老道说你们便信,我说你们便不信?无妨,开棺后便可知道我所言不虚,来日你想告官怕是告不成了,你叔父的死跟你有关,你祖父的死跟你也有关……你还能活命?开棺!”
萍儿祖父的棺材是上好的木料,衙役们合力才将棺材盖移开,陆凡以为要费些事才能将尸体搬出,哪知还没等他上前,有胆大的衙役朝里面看了一眼,便喊道:“是毒死的。”
……
死者面青口黑,连指甲都是黑色的,陆凡探头看了一眼,闻到一股苦杏仁的味道。
韩知县一个头两个大,以为只是一起家族争财产杀人的案子,没想到后面还有一起有悖人伦的命案。
“大人,借一步说话。”陆凡对韩知县说。
韩知县以为只是他与陆凡,没想到于谦和刘能也跟了来。
四个人绕过灵棚,走到无人的地方,陆凡低声道:“这案子一旦上报,对大人不利,别管是家中谁对萍儿祖父下了毒手,大人教化之责是躲不开的。”
韩知县苦笑,心说若不是你多事,这家里的腌臜事会跟着院中这两人埋于地下,无人能知。
陆凡怎会不知其中道理,有些地方的官员碰到类似案件,藏着掖着,为的不就是年底的考核,其他类型的命案倒还好说,只这父杀子,自杀父的案子,一县之长必定受牵连。
所以陆凡又说:
“这起案子,你向上说的时候将我换做你,只说在城门口发现了萍儿,心中存疑,一路追问,亲临周家,这才揭开了周家父子死亡真相,再有探事司的人帮你,理应会好些。”
韩知县朝陆凡抱了抱拳。
刘能忙问:“你眼下便确定是子杀父?这,这也太混蛋了,总得因为点什么吧?”
“哎呀!”于谦不耐烦了:“他长了几个脑袋?眼下能确定两名死者死因已算是不错了,其他的不得慢慢审问?”
陆凡只当没听到,继续对韩知县说:“还要劳烦韩大人命人将尸体运回县衙,让仵作再仔细查看,那老翁应是中了砒霜之毒,我尽快查出真凶和缘由,大人到时也好对上面有个交代。”
“你是说……都算我的?”韩知县不可置信的问。
“对,我来的目的是为了查沈家的案子,这起案子查明之后全算你的,他们俩可以做证。”
于谦和刘能齐齐点头。
韩知县心内一阵感激,后面工作起来也是很有劲头。
看着韩知县领着衙役们忙乎,于谦走到陆凡身旁低声问:“你为何要帮他?”
“他有心做个好官,再说,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刘能却只关心这起案子的杀人动机,他问:“下一步先审谁?”
陆凡眯着眼睛看着周家人脸上的惊恐,说:“先去会会老道,他来的太巧了。”
“周家这些人……”
“都带去县衙吧,除了萍儿母女,怕是没几个好的,只是参与行凶的或许只有一两个人。”
……
韩知县在后面的院子指挥着衙役们运尸的运尸,运人的运人,陆凡,于谦和刘能再次回到前院那间小屋中。
萍儿大伯和二叔都有伤,被衙役单独领走了。
屋里只留下老道。
萍儿母女听说一家子都被带走,且已确定萍儿爹和祖父都是被人害死的,萍儿母女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悲伤,萍儿的娘又开始低泣,只不过身子不再颤抖了。
陆凡没有劝慰,他也不会,眼下他只想从老道口中知道些对案情有帮助的实话。
“道长是云游四海呀还是寄居在哪家道观?”陆凡坐好之后温和的问。
刚刚陆凡对萍儿母女说的话他也听到了,此刻正是慌乱的时候,脑子里也没有个应对的章程,只知哀求:“这家人跟我没关系,我就是想来骗些银子,那十两银子我还给你,你放我走吧。”
“之前让你走,你不走,眼下确认周家两起命案,你又都在场,你说你能去哪?”
老道连连摆手说:“不关我事啊,我怎知他们一家蛇蝎心肠,我就是路过。”
“谁请你来的?”
“我也分不清他家谁是谁,我正在路边晒太阳呢,突然跑来一个人说家里不干净,我一看这不是来银子了嘛,就跟来了。”
“我就是想不通啊,你说他们想要弄死周家老头,弄死萍儿的爹,关起门来悄悄的弄不是更稳妥?只要看好了萍儿母女,唉,不看好她们娘俩儿也不会碍他们事,可他们偏要找个你来……”
“或许他们自知老头死的冤,怕他的鬼魂闹事,便找来了我。”
“那你说他们到底是信鬼神还是不信?”
“自然是信的,不然怎会找我来?”
“既然是信的,那他们做了亏心事,就不怕那老头说与你知?你都能知道怨鬼说想要了周家男丁的命,万一那老头说了死因,你便是知情者了,万一你这人很正义还带着侠气,一激动去县衙告了他们,你说他们是不是得不偿失?”
老道张着嘴站在那,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