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能又劝道：“这般行进，最少还要五日才能到京城，你说你现在便愁成这样，后面几日要如何熬过去？我看你到了京城也得大病一场。”

    这时于谦也骑了过来，说：“再有两日便可与来接咱们的人碰面了，你无需如此担心……”

    “我觉着那些人或许会知道探事司的安排。”陆凡只说了一句，便被冷风吹得咳嗽了好几声。

    于谦问：“你是觉得他们会在这两天动手？”

    “你看看囚车中都有谁？”陆凡又勉强说了一句。

    刘能说：“那不都是你抓来的吗？”

    “他们之间，并不认识。”陆凡深吸一口气又说：“我注意了老道他们上囚车时，其他几人的表情，他们相互之间看了一眼，表情没什么变化，之后也没有眼神交流。”

    于谦轻叹一口气说：“那幕后之人不知暗中找了多少帮派帮他作恶。”

    “若都是一条藤上的，大不了斩断这根藤，就怕每根藤上都有几个，这些人一旦到了京城，所有口供汇集一处，幕后之人便不容易藏了，所以，他们或许会破釜沉舟”

    刘能忙说：“他们之前都有口供留下，杀了他们又有何用？”

    于谦嫌弃的说：“你都问明白了吗？他们说的一定是实话？城门口那几个着急送走，你审了？莫说是这么大的案子，便是普通案子，那也要多次审问，只咱们问出来的那点东西……”

    “先要死无对证，而后再对口供下手，这是一种可能，若是他们动手能将咱们一起送走，那便更好了。”

    刘能被冷风噎了一下。

    “放心，他们首当其冲杀的人是我。”

    陆凡话音刚落，流云骑马过来了。

    “都安排好了？”陆凡问。

    流云点了点头，问：“我看你面色不大对，是累的还是病了？”

    是病了，陆凡在狱中两年，虽说邹奇山算是很照顾，但坐牢哪有舒坦的，身子骨自然没有那么康健，而这段时间，陆凡频于查案，动脑之余没有注意三餐饮食，再加上天气寒冷，终还是发起热来。

    于谦想让队伍停下修整，也好让陆凡歇息一下，陆凡不肯，只说死不了。

    流云掏出腰间瓷瓶，陆凡问：“你这药都是疗伤续命的，还能治病？”

    “总比什么都不吃强。”

    陆凡摆手说用不着，他知道自己就是着急上火，又被冷风吹了着了，嗓子疼的厉害些，应是发炎了，流云的那些药对他无用，多喝水便是了。

    几人拗不过他，只盼着晚上修整的时候，让陆凡好好歇息。

    队伍不疾不徐的走了一日，黄昏的时候逻卒来报，说前方有个客栈，已命人前去安排查看。

    陆凡却说：“今晚不住店，继续前行。”

    “你不要命了？”刘能急道。

    “无妨，昨晚安全度过，我总觉着今晚不会消停，若他们安排的是明日动手，今晚咱们没有住店，也会打乱他们的计划。”

    “我劝你的话算是白劝了，你还是觉得他们必定会动手？”刘能着急的问。

    “对，不仅会动手，而且势在必得。”

    刘能不说话了，于谦说：“就听他的吧。”

    流云问：“你不是说过他们的人没几个武功高强的吗？你怕什么？”

    “只需来两个，再配备上几十名莽夫，还有毒虫谷的人，你觉得咱们这些人能活着到京城？”

    刘能忙说：“就按你说的做！”

    ……

    于谦告知逻卒们今夜不歇息，继续前行，还命逻卒几人在前方探路，时时回禀。

    夜幕降临，寒风凛冽，几人走在队伍最后面。

    “下雪了！”陆凡感觉到脸上的冰冷，语气中竟带着一丝兴奋。

    “若是小雪还好，若是大雪……后面的路便更难行了。”流云嘟囔了一句。

    天上没有玄月，陆凡又不让点燃火把，队伍在一片漆黑中，行进的更慢了。

    可雪花落下的却极快，不一会儿功夫，肉眼可见的地方便一片白了。

    “若是这般下上一宿，明日便要找家客栈歇着了，我看倒不如等在客栈，那些人先来算咱们倒霉，万一是咱们的人先来呢？”

    刘能缩着脖子嘟囔着。

    没人理他，寒风堵住了几人的嘴。

    队伍慢悠悠的在大雪中行进，有那么一刻，陆凡有些后悔这个决定，他明显感觉自己身体烧上来了，如此撑上一晚，别烧成肺炎，这个年代，得了肺炎是不是便省去别人惦记，后事可以准备上了。

    刘能和于谦此刻心中更多的是紧张，甚至有些怕，他们二人在京城的日子都不错，以往出城查案，属实不用他们二人做什么，只需耍耍威风便可，哪知这次千年等一回的机会竟是落在他们二人身上，于谦想不通司尊的用意，刘能想着这次回去后要让母亲多进宫走动一番。

    几人中，只流云最是淡然，自从跟着陆凡回到侯府至今，他还没有好好的打上一架，手早就痒了，他甚至有些期待今晚便可痛快一战。

    雪花在空中乱舞着急急扑向地面，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

    良久的沉默之后，刘能忍不住开口问：“是不是子时了？”

    “离天亮还早着呢。”于谦应了一句。

    “这雪可没有要停的意思。”刘能嘟囔了一句。

    陆凡想说些安抚的话，可此时他脑子昏沉沉的，浑身冷得想发抖，他想到上一世总要熬夜，有时是为了案子，有时是为了看球赛，那一晚上过的极快，没觉着如何天便亮了，可今晚，属实难熬啊！

    偏在此时，一声哨响划破夜空，流云眼睛一亮，低声说：“来了！”

    刘能浑身一抖，抖落掉身上大半的雪，他紧张的问：“谁？谁来了？”

    流云解下腰中一把剑扔给陆凡，又拔出腰中另一支剑，喊了一句：“你们护好囚车！”而后飞身下马，扑向身后的黑暗中。

    陆凡勒住缰绳，搓了搓脸，说：“让逻卒们停下来，将囚车围在中间，你们俩也待在中间。”

    说罢，陆凡跳下马，差点扑倒雪地中。

    于谦关切的问：“你可撑得住？”

    陆凡站直了身子，摆了摆手，提了一口气说：“快去！”

    刘能忙说：“走吧，别在这添乱！”

    ……

    很快，队伍停了下来，所有逻卒将囚车围住。

    陆凡一直站在原地，跟后面的队伍有一段不长的距离，他需要保存体力，这一战，会不会丢了性命？陆凡深吸一口气，眼前依旧一片漆黑，但他已能听到兵器相撞的声音。

    他知道除了去保护李识秋的人，流云还安排了人留在绥安县，他们出发之后，这些人便一直远远的跟着，只是陆凡不知道这些人都是谁，他认为是流云找的江湖上的人，既然是江湖上的人，这一趟胜的几率便大一些。

    陆凡甚至想着或许根本不用他动手，流云他们便将来人斩杀了。

    可很快，陆凡便知道还是低估对手。

    黑暗中，三名黑衣人正朝他奔来，流云他们会有漏网之鱼，可见来人不好相与。

    陆凡挡在路中间，马儿已经自觉的跑去一旁。

    来人见陆凡的架势，脚步慢了些，待看清楚陆凡的脸，几人迅速出手，竟有几分争先恐后的意思。

    陆凡长剑横握在胸前，眼见一把短刀最先到了眼前，陆凡侧身躲过，挥剑竟是刺向后面使长刀的人，脚下也没闲着，向前一步的时候，带起无数雪花和泥土扑向来人的面门。

    这一脚陆凡可是用了全力，对面三人像是都没想到陆凡还能反抗，雪泥砸到身上才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

    陆凡自然知道自己这一剑刺不中谁，趁着三人掩面后退，陆凡手中长剑变换路径，速度极快的狠狠划过最前面那人的脖颈，鲜红的血溅了旁边那人一脸，那人大喝一声，挥刀劈向陆凡，刀势霸道，划破长空，带着风声和雪花，直逼陆凡面门。

    陆凡腰身诡异扭转，双脚离地，一点一弹间已到了那人身后，手中长剑斜着一划，那人后背腰间被划出一条长长的血痕，那人也应声到底。

    陆凡刚刚站稳，一柄长剑已到眼前，陆凡脚下一蹬，身子朝后退去，可长剑依旧追在眼前，陆凡挥剑一档，竟是被震的手麻，而那长剑依旧在眼前。

    陆凡见躲不过，索性倒地翻滚两圈后再次起身，双手握剑，挡开那人的剑，飞起一脚踹在那人胸口，而后紧跟着长剑刺中那人大腿。

    陆凡那一脚没能将那人踹倒，这在陆凡的意料之中，他眼下的气力不及正常时的一半，又怎能将那人踹倒？可紧跟着的一剑却出乎那人的预料，疼痛让他的动作迟缓了些，可手中剑仍是刺向陆凡，可陆凡根本没想躲他刺过来的剑，而是继续挥剑刺中那人的心窝，那人手中的剑离陆凡的脖子只差毫厘。

    陆凡拔剑，那人倒地。

    陆凡喘着粗气，只觉得浑身都湿透了。

    他重新站到路中间，路过划破后背那人，他一剑刺下去，拔剑，而后对地上的三具尸体没再多看一眼，他站回到原处，全神贯注的盯着黑漆漆的前方。

    于谦和刘能被围在囚车旁，刘能垫着脚往外瞧，时不时的问：“你们可能看清楚？”

    站在最外侧的逻卒答：“看不清。”

    于谦劝道：“既然无人过来，那便是流云挡住了。”

    “那陆凡留下做什么？他都能留，咱们是不是也能过去？”

    于谦哼了一声说：“陆凡敢留，必然是有留下的本事，你若是过去……大过年的，我可不管送你的尸首回府。”

    刘能也不恼，只是依旧很着急：“你说这能听到点动静，偏什么都看不到，急不急人？！”

    过了片刻，于谦皱眉说：“没动静了。”

    “刚才的动静也不像是多人打在一处，怕是流云一人便应对了。”

    “流云走的远，倒是陆凡就在前面不远。”

    “你是说刚才的打斗声是陆凡在打？现在没动静了，莫非……”

    “他若是死了，早有人过来了。”

    “也对，那就是说陆凡将来人……杀了？”刘能不可置信的问。

    于谦却长舒一口气，说：“看来无需咱们过多担忧了，陆凡能行。”

    ……

    陆凡刚刚出了一身汗，眼下又站在冷风中，这又冷又热的感觉着实难受，陆凡只觉得头晕目眩，他将剑杵在雪地中，多少帮他分担一些，脑子却不停地在琢磨流云眼下的境况。

    按照陆凡的推断，那些人不出手则以，一旦出手必定是势在必得的，再看他们是从后面来的，那便是两种可能，一种是从绥安县追来的，一种便是如他推断一般等在可客栈中，眼见陆凡他们没有投店，他们商讨之后这才追了上来。

    不论哪种可能，来人都不会少，且一定有武功高强之人，流云带了多少人跟着？陆凡还真没细问，只看这半天只漏了三个人，自己人理应也不少，怎会也不少呢？

    陆凡越想头越疼，就在他以为自己撑不下去了，耳边的打斗声却越来越清晰，陆凡心中一紧，这是流云他们被打得节节败退了，想到此处，陆凡头不晕了，眼不花了，身上也有了些气力，他拔出杵在雪地中的剑，眼前又多了几个黑影。

    黑影行进的速度并不快，像是有伤在身，陆凡深吸一口气，飞身而起！

    与其等在原地，让来人看清楚他，不如出其不意。

    果不其然，几名黑衣人对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陆凡毫无防备，他们本就身上有伤，稍一迟钝，跑在最前边的两人已被陆凡斩于剑下，可后面几人的长剑也到了眼前。

    陆凡急急后退，而后大喝一声，剑若游龙先将扑上来的人刺倒，再后退，等着来人扑上来受死。

    等陆凡退到原处，只剩下两名黑衣人，他们此时已经看到脚下三具尸体，不由得都是心内一颤，陆凡怎会错过这个时机，喊了一句：“下去找他们吧！”

    长剑在空中划出美妙的弧线，那剑气连雪花都要让路，对面的两名黑衣人像是同时被割开了喉咙，而后同时倒地。

    陆凡之所以大喊，是为了让流云知道他没事。

    果然，前面的打斗声停在了原处。

    陆凡刚松了一口气，便听到身后传来几名逻卒同时大喊；“前面也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