罚晋
繁体版

第47章,会客

    回邺城入后将军府已是下午,陆蔚稍作了一番洗漱捯饬,尽最大努力规整了坤仪,随后赶往父亲的押房。哪里知道,刚到门前时,却听门前小吏说,将军正在中庭大殿会王国来的客。

    他旋又入中庭,刚到殿廊外,隔着老远便听闻了殿上偶有欢声笑语,走近时,也闻到沁人心扉的茶香。

    向殿前侍候的仆从询问后才知晓,来客是成都王“王国相令丞”王彰、散骑侍郎枣嵩,陪父亲一同接见二位的,还有四叔陆云、五叔陆耽。

    陆蔚立在殿廊外旁听了片刻。

    殿上所议之事,竟是成都王昨日刚刚收到快报,荆州平叛战事首遇大捷。

    不日之前,荆州司马陶侃、牙门将皮初、镇南将军参军蒯恒,合兵两万,于零陵郡连败张昌贼两战,贼兵溃散,死亡逾万。

    贼酋张昌携残部欲逃往江夏,被荆州刺史刘弘截堵,无奈,只能舍弃部旅,逃亡下山。

    尽管到快报发出之时,荆州叛乱尚未完全平息,不过就报文来看,局势已定。

    不止如此,另有驿情报称,河间王自三月闻讯河南尹李世容、郎中令卞玄仁、侍中冯荪遭到捕杀后,于当月末便下令出兵。

    河间王以振武将军张方为都督,统率七万关中大军开拔入关,据称其先头部队,不日之前已抵新安,距洛阳不足两百里,预计六月初就会入洛阳周遭。

    “河间王此次出兵,症结上还是因为长沙王滥杀公卿。尤其是那左将军、河东太守皇甫子叔,正月时,其就曾向长沙王告发了河南尹李世容伪作诏书,欲褫长沙王权。”王彰娓娓道来。

    “亦有听闻,洛中确有察举到李世容的相关罪证,只是,河间王自是不信。”枣嵩说罢,用意颇深的苦涩一笑,举盏饮茶。

    “当然,过去数年,从禁中传出的檄文诏书不胜枚举,真真假假,属实难辨。”陆云当然明白枣嵩的笑意,他也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故此,河间王此番出兵,便是以皇甫子叔诬陷忠良为‘伐名’。”王彰拈起一块佐茶的茶果,好生吃了一口,岂料茶果松脆,咔嚓一声散开了一些,沾染了他的胡须。

    他略作了一番捯饬,放下了吃了半口的茶果,这才继续说道:

    “河间王发到邺城的信,邀成都王殿下共同出兵,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了。殿下一直压着,就是担心此事尚有未厘计清楚之处,生怕会因误而伤了萧墙之内的和气。”

    大案后,陆机凝神听着,并不急着插话。

    “熟料,三月出的事,四月起的变,到今日都快六月了,长沙王非但没有积极化解误会,更是下了令由皇甫子叔统率中军左右卫,西出洛阳迎战河间王师。”王彰无奈叹息。

    “此事业已明证,长沙王纵权滥杀,当真叫人寒心。”这时,陆机方才开了口。

    事实上,大殿上的诸人心中都清楚,此次合兵南下的出师之名是什么,根本不重要。无论是长沙王滥杀忠良,亦或是河间王阴谋加害长沙王,这些始终是皇家的事。

    抛开所有粉饰,归根结底就是在争权。

    他们身为“府臣”,自当效忠“主府”之令。更何况,“主府”如若争权成功,那便是一荣俱荣的大好事!

    “因了这般,殿下已经决定了。既然荆州贼事已定,而洛都又有失道之事,身为宗亲人臣,不可坐视不理。河北大军,将响应河间王,合兵而伐不义。”王彰说出了今日的主旨。

    成都王意欲兵指洛阳,于过去几个月里,早已是无需遮掩的秘密了。

    无论是将臣还是吏卒,上上下下没少听过从宫室里传出的偏言,即便这些偏言花里胡哨、水分甚多,但大抵上都可归纳为一个意思,那就是成都王对长沙王的不满日益有增。

    河间王、长沙王、成都王以及齐王,都是讨伐不臣赵王的功臣,又合大家都是年不过三十岁的青壮,相互之间,心气甚高,都认为自己才是更适合辅国之人。

    去岁末,长沙王在斩了齐王之后,已让其他诸王不太放心了。

    原本获封“八公”衔的诸位宗王之中,长沙王的实力并不出众,然而,历了赵王、齐王两案之后,竟一下子有了独自坐大洛都的嫌疑!

    陆机、陆云、陆耽三兄弟,自是陪着王彰、枣嵩二位王国官属应承了一二言,明示了将唯成都王殿下指令是从,兴义师而伐无道。

    就在这时,殿外仆从入殿来为宾客们添茶汤,顺带也将大郎君在殿外等候一事予以通传。

    “浪荡子,还晓得回来了!”陆机佯怒的骂了一嘴,转而令陆蔚入殿。

    陆蔚在仆从帮衬下,除了履,正了衣冠,强作定力入了殿内。

    于四叔陆云的引荐下,他先向两位贵客问了礼,这才又向父亲请罪。

    陆机、陆云二人,早在辛园孟亮一案时,高低是见过陆蔚黑瘦的形颜,不甚讶然。而陆耽、王彰、枣嵩三人,却是第一次目睹到堂堂后将军的大郎君,竟是这般坤仪招损,一时间,既错愕又尴尬。

    “你瞧瞧你现在的样子,体统尽失,哪里还有一府参军的尊严。”陆机自然察觉到王彰、枣嵩二人的异样,一时恼羞,再次开口训斥道。

    “父亲,诸公,蔚初领军营,尚欠娴熟,故而事无巨细,不敢怠慢。毕竟,蔚所领乃父亲部曲,出征在外,多有未卜之事,实不敢掉以轻心。”陆蔚在进殿之前,已经打好腹稿,面对大名士父亲,只能多认怂、多怀虚,将此事兜兜转转绕过去即可。

    “你若想治军,好好钻研你五叔携来的兵书即可,何须如此折损自己?须知,陆氏清誉乃一门之事,岂能由得你胡来!”陆机得势不饶人。

    陆蔚无奈,只能故作惭愧,避颜不对。

    “士衡公,士衡公,言重了,言重了。”这时,王彰连忙从旁相劝,“在下月前有所听闻,茂元大郎君曾在南市严惩了纵马伤人的孟亮,可是博得了市井一片喝彩呢。如此公义之举,足见士衡公一门守正不阿呢。”

    陆机抚须沉思,此等义事,他倒是今日方才听闻,不日之后,或可托人录入中正品评,长子的雅名势必会因此一事而声名远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