罚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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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殿前

    今日殿下大宴,宾客众多,一些已携部旅开到魏郡南部、汲郡的南征将领,亦有受邀临时赶回邺城赴宴者。瓮城东西两侧的街道,车水马龙,络绎不绝。

    能赴殿下宴会者,身份自然不低,诸君车舆,无不华丽,接踵之下,竟彰显出了一片繁荣昌盛、“国泰民安”的景象。

    仿佛整个河北正在进行的战争动员,只不过是一场为了迎合达官显贵们的仪仗表演一般。

    陆蔚一行人在长春门前核验了身份,入翁城后陆续落车,有太官、谒者负责引领进入端门,直抵王宫大殿前。

    此时,诸多宾客们聚在此处,等候仆役们协助来除履,顺便的也相互进行了问礼。

    与陆家相熟的名士孙惠,这会儿特意上前来与陆机、陆云、陆耽等人打了招呼。‘

    与其一同前来的,还有几位上了年纪的文士,分别是大将军记室江统、东曹掾蔡克,以及两日前有过一晤的散骑常侍枣嵩。

    陆蔚观几位长辈言谈举止,不难看出,诸公都已相识甚久。

    寒暄罢了,陆机便正式引陆蔚与几位长辈相识。陆蔚早先在洛都迁延数月,初到邺城方才两月,期间又多沉浸于杜湾营中,与父亲的好友们尚不熟悉。

    “茂元,听闻你初到邺城,就忙着帮令尊打理部曲营,今日观你容颜,可见功夫下的颇深呀?”孙惠鹤发银须,风骨岸然,唯说话时的吐字有些迟缓,也难掩吴郡口音,不过语气却尽显和蔼。

    他时下正出仕司颖府参大将军军事,对各部军事自有关注。

    “家尊蒙殿下信任,统率三军,蔚身为家中长子,自当竭尽所能,为家尊分忧。”陆蔚以晚辈身姿回应道。

    “嗯,你父亲署理后将军,领河北大都督,确实任重道远,茂元,你可一定要用心佐衬。”孙惠神情略显三分复杂,语重心长的说道。

    事实上,三个月前,他曾经劝过陆机,可以署理后将军,但千万不要领河北大都督。

    相比之下,北中郎将王粹,在河北治军多年,无论是统兵经验、资历亦或是政治野心,皆不弱他人。若是将河北大都督让给王粹,无论公私,都是最合适的决策。

    只可惜彼时,陆机先是向成都王请辞不成,后又遭到北中郎将王粹、右军都督孟超、冠军将军牵绣等掌兵将领的暗讽,一正一反之下,情绪一时拧巴,终究是脑袋一热,硬接下了河北大都督一职。

    事已至此,已然没有后悔的余地,孙惠也只能希冀陆机诸事顺利。

    “蔚自当如是。”陆蔚欠身应下。

    他看得出来,同是吴郡乡党,孙惠仍然是心向父亲。

    就在这时,毗邻的一侧路过了一名与孙惠等人年纪相仿的文士,着绛色禅袍,大袖翩翩,神情飘逸。他身姿笔直,步伐昂然,直视前方,这会儿已除好鞋履,准备入殿。

    “子道兄?”孙惠见了对方,立刻出言唤道。

    陆蔚下意识多看了一眼,原来对方便是卢志卢子道,乃东汉大儒卢植曾孙,卢毓之孙,时任颖府大将军左长史。

    “哦,德施?立在此间作甚,殿下可都已经入席了。”卢志同样是一副仙风道骨,然而眼神却十分倨傲,说话的过程中,几乎不曾正视陆机一门人。

    一边的陆机亦是,双手抱袖,别过脸去。

    “子道兄,都说了多少回了,大家同僚一场,皆致力于殿下王业,自当勠力同心才是。”孙惠语态十分恳切,只是语速很慢,使得谈吐略显吃力。

    他与卢志同僚的资历相当,过去半年里,一直在不遗余力的调和卢志与陆机的关系。只可惜,成效不佳。卢志、陆机皆为名门之后,各有凌人傲气,谁也不肯服谁的软。

    “这话说的,卢某向来同心同德,就怕有的人未必如是。”卢志没好气的说道。

    “此间哪里有那‘未必如是’的人?”孙惠苦心说道。

    “士衡兄,待会儿你我可要多饮几杯了。”卢志不想在此地赘言过多,侧脸向陆机打了一声招呼,然而,难掩口是心非。

    “甚好。”陆机冷淡的应了一声。

    言罢,卢志一甩袖袍,挺着大肚,负着双手,跟着侍人入了大殿。

    陆蔚心中洞明,这位卢志同样是陷害陆家一门关键人物。

    事实上,卢志本是有才志之人,早年亦被成都王司马颖敬为心腹谋主。

    三王讨伐赵王一役后,卢志曾预判齐王与成都王将会共同辅政,然而,两王若互不相让,势必又会操戈室中。

    他于是建议成都王以母妃病重的名义,率部回镇邺城,不久后,又建言成都王收敛并安葬讨伐战中双方阵亡将士的遗体。

    成都王听信采纳,一度赢获了天下士人的颂誉。

    然而,好景不成,势力日益壮大的成都王,不仅引来更多名士的投效,身边的阿谀之言也日盛一日。其人很快就膨胀了,诸事独断,不再独信卢志。

    包括此次与河间王联手,南征长沙王,卢志从始至终都是竭力反对的,可惜言不被用。

    就在这一时期,陆机应召入了“颖府”,身为天下名士的陆机,风头自然很快盖过了卢志。在所难免的,也招致了卢志的迁恨。

    当然,除此之外,早在十二年前,卢志与陆机同在洛都时,二人便已结下了一段宿怨。

    彼时,陆机初到洛都,仕途不甚顺利。一次与卢志相会时,卢志曾当着众人问陆机道:“陆逊、陆抗与你谁近谁远?”

    陆机答道:“正如同你与卢毓、卢珽一样。”

    卢志听后,沉默不语。

    事后,陆云对陆机说:“远邦异域,理当不熟悉我们的祖辈,何至如此计较?”而陆机却说:“我们的父亲、祖父名扬四海,哪有不知道的呢?”

    姑且不说卢志是否真的不熟陆逊、陆抗,但别人不懂事,你也不懂事,那就不分伯仲了。当时便曾有人置评,认为陆机气量不如陆云。

    片刻后,诸宾客陆续入殿,大殿内,铜盏连灯早已燃亮,高耸的殿堂不仅被映照得通明,金砖玉瓦更是反衬的熠熠生辉。

    成都王司马颖人已到殿内,不过尚未入席。

    但见他年轻气盛,体态宽富,自然有皇族的器宇,身着赴宴的便服,是为宽衫阔袍,以丝质两裆收紧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