罚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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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侵民

    这位卫士度乃汲郡隐士,与时下清玄之风不同,其在佛学钻研上颇为专一,在当地一方素有雅名。

    尽管玄学与佛学道不同,甚至要说暗有鄙夷也不为过。只是,获嘉长能请动身为隐士的卫士度出面,可想而知,想必是有什么要紧之事,就连卫士度都不得不出山帮衬。

    “请进来。”一念及此,陆机说道。

    少顷,朱异引着获嘉长张邛、周子茂、卫士度三人入了大帐,送来的牛羊自是转交给了营中辅兵收容妥当。

    张邛、周子茂二人衣着端庄,有士人外仪,而卫士度却是一身粗布短衣,周身上下还打上了好几处补丁。

    大帐内,将官僚吏一众人等气氛肃然,让张邛、周子茂略有几分紧张,唯卫士度双手安置于腹前,平静自若。

    张邛先行开口问礼,又阿谀奉承说了一番“义师雄伟”的赞言。

    旁侧的才俊周子茂,年逾二十,定力不足,在见到天下名士陆机本人之后,难以抑制的流露出了对偶像推崇至极的激动,附庸着张邛一并,说了一些谄媚之话。

    陆机自持名士风范,耐着性子,回以礼数,又直问了张邛来访可有其他事宜?

    “回将军话,其实……也无甚大事。”张邛满脸堆笑的说道。

    “对对对,不算是什么大事?”周子茂从旁附和。

    “只是,自六月初伊始,大王义师过境小县,小县前前后后已接待了大小部营不下百数,无一不是夹道欢迎、倾尽县资加以慰犒。”张邛又道。

    “是是是,单单在下家中,都已呈送了鸡、鱼不下百数了。”周子茂又附和。

    大帐内,众人凝神听着,或多或少已显露出了一二不耐的神色。

    “只不过呢,过去一月,义师与本地百姓,几乎每日都有发生一些误会。下官已三令五申,要求县境之民万万不可叨扰义师,凡遇事端,务必先做退让。奈何……”张邛尽可能和颜悦色,不使描述过于严重。

    “奈何,事端还是频生不止啊。”周子茂拾遗补漏的说道。

    立在大帐门帘前的陆蔚,听得这二人“夫唱妇随”的言论,心中大抵是猜出了一二。但凡下官汇报工作时,口头上说是“五”分情况,实际上必然已经超过了“十”。

    “张县君,既已经面见将军,有什么话不妨直言。”他立刻出言提示道。

    “是是,是是,就是义师兵马强盛,往后月余想必还会有大军过境,但求将军能稍事约束兵马……”张邛无奈,只能硬着头皮说了出来。

    “张县长,你的意思是在指责我部有人扰民?”孙拯冷着脸色复问道。

    “不敢不敢,想必,都是一些误会。”张邛连连说道。

    就在这时,一直伫立不语的卫士度,沉着声音打断了张邛的话。

    “五日前,本地大姓张氏家老,聚嫡脉族亲三十家人于张家祠堂,分发金、鼓,开坞堡库,号集族众合五千人,约定,一处鸣金,四处来援;四处鸣金,则击鼓迎贼。”他不卑不亢,也不虚词客套,直接陈述了一个事实。

    此言一出,大帐之内顿时犹如跌入冰窟。

    陆机、孙拯等人当然听得明白,过去一月大军过境,不仅多有扰民,甚至还激怒了本地大姓。无论本地大姓有无“士名”或军政背景,他们的存在,事实上是本地民心风向标,若非真的触及底线,大姓轻易绝不会与官府作对。

    一如辛园孟亮案,杜家一旦闹事,那事情就变得可大可小了。

    大军尚未迎敌,倒先让途径的百姓视为“贼寇”,何其荒唐?

    张邛、周子茂见此情形,顿时背脊发凉、心中叫苦。尤其是张邛,一早就知道地方名士不好驾驭,不请其出面,怕是连陆机的面都见不到;请其出面,又怕其张口就来。

    适才那番话,是能随便就脱口而出的么?这不是当着三军统帅的面,忤其治军无方么?

    眼前这位陆将军万一恼羞成怒,以“诬蔑”之名将他们三人推出去斩了,别说保境安民的事办不成,自己性命白送了,甚至还得背上骂名!

    “大胆!”不等陆机发作,旁侧的陆夏最先站起身来,怒斥道,“怎么,获嘉张氏是要心向皇甫、羊氏佞贼,意图造反么?

    张邛倒吸了一口冷气,这罪名扣得,可比“诬蔑”更严重十倍百倍了,到时候别说他这县长小命不保,陆机凭此罪名,直接发兵屠了获嘉县又有何难?

    更甚者,弄不好此举于事后都可能被认作一项军功!

    他十分懊恼,早知道就不该来寻主帅陆机,去见见下面的小将军,多给予一些好处,或许要远比直抵中军帷幄要更好。

    陆蔚察父亲神情变化多显不妙,可想而知,此等当面直忤的大耻,岂能是堂堂闻名遐迩的大名士所能容下?

    “张县君,卫先生,诸位所诉之苦,可都是有凭证的?”为免父亲情绪失控做出不当判断,他立刻抢先开口询问道。

    “这这这,事出必有因。”张邛苦笑道。

    “卫某所知,过往月余,已有民女二十余人受贼兵所辱,其中三人被掳下落不明;超百户农人被劫,伤者三十余人,死者二人。张家一位清白女子,险遭侵犯,庆幸自幼习过一二武艺,当场格杀了一名贼兵。”卫士度面无惧色,字字铿锵的说道。

    “张县君,这些遭难,可都有记册在案?”陆蔚再次问道。

    “有……还是没有呢……对对对,自然是有一些的。”张邛一阵支支吾吾,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拿捏尺度。

    “父帅乃清名之人,此等违法乱纪之事,最为治军所不能忍。卫先生、周先生既是远近闻名的才俊,今日为民请命前来拜营,想必所言不会为虚。还请诸位放心,父帅明察秋毫,定会严查不怠,还获嘉百姓一个公道。”陆蔚故作洪亮之声说道。

    张邛、周子茂听得此言,顿时稍稍松了一口气。

    那卫士度也略有刮目的打量了陆蔚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