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你还是挺喜欢这个小家伙的。”天道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天道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虽然天道不笑的时候也一样好看。或许是因为创世的缘故，天道的眼中倒映出来的是山川河流，是日月星辰，是花石草木，当天道笑起来时，天地也为之倾倒。

    “喜欢是什么？我不明白。”他说，他只是听天道说这个小家伙和自己是一样的存在，“您说过您以后会离开我，所以我希望身边有一个可以代替您陪伴我的东西。”

    “可是他，就算是人界的龙脉，也不会永远陪着你。”天道很少直接对他说他的名字，所以他有些手足无措，“我也说过，人界的龙脉容易和人界一样毁灭消亡，人界可以重建，龙脉也可以再生。但是新生的人界和被毁灭的人界是不同的，新生的龙脉也不会记得过去和你有关的记忆。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哪怕是我，哪怕是你。”

    “哪怕是这样，我也希望他可以陪着我，因为我们是同类。”他固执地说道，这份固执让天道都有些讶异，随即摸了摸他的头。

    他似乎听见天道又叹了一口气，而这次，他感觉有什么东西融进了自己的骨血里。

    或许是因为比之其他五界，人界发展得尤为迅速，龙脉长得也很快。他感觉好像只是自己眼睛眨了一下，那个在天道的怀中熟睡的婴孩就成了牙牙学语、步履蹒跚的幼儿。

    在龙脉开口说话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说话”这件事。对他而言，说话是有了形体后便学会的能力；而在龙脉出现之前，能和他交流的也只有天道，他也就没有在意过他和天道交流时用的根本不是六界任何生灵的语言。

    这也就导致他听见龙脉嘴唇一开一合吐露出的音节时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他听不懂龙脉在说什么，一如龙脉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天道说，他是世界的意志，所以说话时是用的世界的本源；而龙脉是人界的龙脉，自然用的是人类创造的语言。两者听不懂对方的话很正常，慢慢学嘛，按照两人的特殊身份，很快就会学会的。

    不过后来还是他先学会了人类的语言，因为他是世界的意志，只要他多花些心思注意人界，人界流通的语言自然而然就学会了。虽然大部分时间，龙脉还是更愿意亲近天道，小小的身躯抱住天道的腿，仰头咿咿呀呀地对天道说着话。

    天道也从来不用人界的语言和龙脉或者他沟通，但是天道说的话是带着法理和道韵的，哪怕六界生灵从来没听过这种奇特的语言，也不妨碍生灵听得到天道的话。天道创造了世界，所有生灵都是天道的一部分，所以生灵不需要去学习天道的语言，自然而然地就懂得如何与天道沟通。

    虽然龙脉更亲近天道，但是他对此并没有什么感受，或者说，他觉得有生灵不爱天道才是不对的。所以在龙脉抱着天道的时候，他就会学着龙脉，抱着天道的另一条腿。往往这个时候，天道就会笑着把他们两个抱起来，一左一右，坐在天道的两侧，看着六界的变幻。

    除了被他或者龙脉央求着去六界各地看一看的时候天道会抱着两人四处游历，大部分时候，天道都是隐居在一座无人知晓的高山上。这座山很高，他和龙脉有时站在山顶上往下看，看不见山脚在何处。

    其实天道远没有他和龙脉想象的那么无所不能，天道的身体在创世之后便落下了隐患——天道太爱那些被自己创造出来的生灵了，所以天道把自己的力量分给了那些脆弱渺小的存在，虽然不多，但是也足以损害到天道的根本。天道赐予众生都有能够成道的潜力，于是每一个生灵降生，天道的身体便会虚弱一分。

    但是这些隐秘，没有人会知道。六界生灵不知道，龙脉不知道，就连身为世界的意志、与天道最为亲密的他也不知道。

    ……

    ……

    人界已经发展到了一个令他都感到难以置信的程度，按照天道的话来说，人界已经出现了“文明”。

    和人界息息相关的龙脉也以一个让他惊叹的速度成长，虽然他对时间没有概念，但是他也不觉得龙脉从一个走路都不稳的小家伙一下子变成一个人类三四岁孩童模样的生长速度是正常的。

    不过他对此只是稍稍感到惊讶，并没有其他感受。龙脉如今和他看上去一般模样大小，交流方面也不存在什么问题了，他总算是可以再也不用缠着天道作陪了，他自己就能与龙脉相伴去六界游历。

    更何况，天道现在的情况很不好，就连迟钝如龙脉也看出来了，更别提与天道关系更加亲近的他。天道如今总待在山上的隐居之所，不是不想走动，而是动不了——六界的生灵越来越多，随之而来的便是各种欲望以及欲望伴生的苦难，天道希望生灵可以平安喜乐地度过一生，将大部分力量都用于抵御“五阴炽盛”之魔君对众生的诱惑上，时常会因为力量消耗过大陷入沉睡。

    但是天道对此不甚在意，天道只让他和龙脉多去六界看看。

    天道在经历了漫长的沉睡后，终于醒来，而天道醒来时，人界的发展已经到了一个他都快看不懂的地步了——人界的那些人类，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流行起了“修道”。他们相信只要努力修炼，就会与天道更近一步，甚至与天道融合。

    在这样的思想下，人界的文明也开始快速成熟，最直接的表现就是，龙脉在极短的时间里，长成了一个少年模样。

    人界的龙脉与人界的兴衰离不开干系，这件事，他知道，龙脉自己也知道。龙脉现在看起来更像是他的兄长——这让他感到费解，他不明白为什么当初还是小小的一个团子，现在就已经变成了和天道差不多身量的少年，而自己看上去似乎毫无变化。

    其实说龙脉和天道差不多身量有些不对，因为天道看上去似乎没有龙脉高，甚至天道偶尔想要摸一摸龙脉的头时还需要踮起脚。不过他觉得，可能是因为天道自己的力量损耗实在太大，所以身形倒退了吧，曾经在他眼中无比高大的身影如今竟然显得有几分单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