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不说卖鱼的了，咱去上学。”唐兰荣看看两边没有车，一下冲到对面，上了水泥路。

    “妈妈，我还想和王小乐玩，要是妈妈不让，下次我就不去特长班了。”

    “妈妈怕你玩野了。”

    “我玩不野。”

    “那我就同意你跟他玩，等着上完特长班，回来一起玩，我不管了。”唐兰荣只好哄着孩子，想着只顾眼前了，应付一时算一时吧，也不能拧着他。

    “妈妈，为何要上特长班？”

    “你傻呀，特长多了，到考大学的时候，听说另外加分。”

    “考大学，不是还很遥远吗？”

    “很远——啧啧——啧啧，不远呐，时光一忽闪就跑过去了，你还感觉不到时间的紧迫，你妈感受到了，你妈妈出门子才几天呐，看看如今就已经成了这副老模样。”唐兰兰唉声叹气的。

    “妈妈，出门子是什么？”

    “出门子，就是一个女子长大成人，要跟着一个男子，到婆家去生活，不在父母那个村庄里住了。”

    “妈妈，我记得咱不是一直在姥姥的唐家庄，妈妈你根本没出门子呀。”

    “那是你姥姥家有房子，所以——”

    “所以什么？”

    “因为，庄家屯没有咱们的房子。”

    “哦，唐家庄的房子还是咱们家的吗？”

    “我也不知道了。”唐兰荣想到住了八九年的房子，和自己有着割舍不开的感情，听说今后要拆迁，这是让自己割舍不下的牵挂，说到这里，倍是心酸了。眼泪在眼眶里游荡，最近关于这事，老在自己心头打结。

    到了镇上，顺着学校附近那一条街走过去，两边的门帘上全是关于培训班的名头，一下映满了眼帘。只见满条街门脸都那么豪华气派。快走近了画室门头，唐连庄要下车子，唐兰荣双脚着地，连庄从后座上滑下来，到前面自行车篮筐里取了书包，背着朝前面而去，唐兰荣还不忘招呼，下了课，知道到哪儿找妈妈？

    唐连庄停下回过头来，朝着妈妈说：“妈妈，我知道，就在后面的小广场里，妈妈放心吧。”

    “唉，孩子，你到哪一天懂事，我们小时候，哪有今天这样的条件，别说父母没有这份钱，就算有，在农村，也找不到门路，把钱花出去。虽然，我们累了一点，为了下一代，我也愿意。”

    唐兰荣叹口气说着话，转身推着自行车离开那儿，走一段距离，朝着小广场里走过去，老远就寻找着排椅，再看一眼自行车篮子里的书本，想着到那儿看一会儿书，一两个小时也很好度过。

    唐兰荣支好自行车，看看树旁的排椅空着，过去坐下，拿着书本翻来翻去，也没有心情看书，大脑又开始泛潮：

    我之所以选择在一家工厂里食堂打工，无非是为了方便接送唐连庄上下学，工资少些我也认了。每天上班带上孩子先上学校，中午在镇上吃一顿饭，下午我下班，到学校那儿接着孩子一起回家，顺道的事，还轻松不少。如果上别的班，进工厂打工，掐时间紧巴，我没法接孩子，只能放弃了。老家人，都知道我上班，可怜，我这叫上的什么班，一个月，就挣个三瓜俩枣的。

    记得一年回老家，去娘家玩的邻居都走了，趁着没外人的空隙，大姐凑到我的面前，要和我说说贴己话，大姐问候了一圈，然后拐弯了：

    “她小姨，笑笑不爱上学了，你看看该怎么办？”

    我说：“大姐，等着和外甥说说看，让笑笑继续上学，这才上完初中，就现在的条件，怎么也得上个高中吧。我也不敢打包票，不知她听不听这个小姨的话。”

    “兰荣你想哪里去了，大姐和你说明白，不是这个意思，我们都劝不了，你说十八九岁的女孩子，不上学，能做什么？”

    “除了上学，还能干什么，让我说也没有好主意，打工，岁数太小了。”

    “安阳，她小姨来，你怎么不给她想个别的法，首先想到打工打工的，你可是她亲小姨，小姨不会那么心狠吧，咱都不是外人。”

    “是——是亲小姨，她小姨，就是个蠢才，我真想不出啥法子来的。”

    “看看，还是被二妹说着了哈。”

    “我二姐说啥来，大姐你告诉我。”

    “兰香说了，孩子不愿意上学，大姐你去找小妹，我估计让小妹动员小庄，或者直接指使小庄，让他给孩子谱料这事准中，她小姨夫不是干部吗，让笑笑去当兵，等着也让我家的小双也去当兵，这事你就直接赖上他，保准能办稳当的。”

    “我二姐怎么知道就能办成，小庄在姐姐眼里，还成了大能人了啊。”

    “可不，兰香说，她在家看电视剧，看着人家在军队里当干部的，能安排好多人进去的，不管男的和女的，并且人家个个都创好了。都知道小妹夫是军队里的干部，要办这样的事，都很顺手，顺带着就办了，找找小妹夫，那不是简单的事情。我和兰香还说，姐姐们都有福了，多亏小妹找了个当兵的，老祖坟上冒青烟了，我们等着托福了。”

    说到这里，让我想到了，就因为姐姐到处吆喝，她小妹跟着个军官，弄的小庄一回家，好多人都去问小庄，他家闺女，哪家闺女都想当兵，让小庄给想想办法，就连我的朋友，也让我托付小庄，将其不想上学的闺女薅到部队上。我和她们讲，小庄没那本事，他不管这些事，人家全都不相信，说我这人不好讲话。

    当时，听到我姐姐说那事，可把我吓得半天也没敢讲话，真是愁死了，这该如何跟她们说，都是自己的亲姐姐，当时自己还上学了，上了个高中，大姐上到三年级，二姐上到五年级，小时候，我比姐姐干活少，托她们的福我也记着，要是我和小庄不管他们的事，那我就是他们眼中白眼狼，不知道感恩了，说管，也管不了啊。我就是拒绝也不能，我跟她们该如何解释啊。

    俺的天爷，你们假如生的都是男孩子就好了，可以走正常渠道验兵当兵，女孩子嘛，好像不是随便谁都能去的。再说，才是初中，你有出奇的才能本领吗？如果有，恐怕也就不求我了。关键孩子这些条件什么都不具备，俺的老天，还托付小庄给你们办这些事，你们忒高看他了。本单位没有女兵，就算是有，就是小庄这种个性的人，他爱去求人吗？

    不管怎样，姐姐们却让我给小庄做主，我好意思吗？我就算是能做主，还能逼死小庄吗。

    当时我哼啊，嗯啊的，没有正面回答问题，回家跟我娘说，我说娘呀，小庄在那里就是个教员。再说，你求人，还得看那人是什么性格，你去找个木讷货，能给你办大事？

    就算是能说会道的，那也不行啊，本身所拥有的地理条件也不中啊，我们还住在旷野里，哪如在老家好啊，我被姐姐们逼死了，还是我老娘通情达理，说是替我担着这些事。后来，听说我娘也没少说她们，一回说不通，她还不死心，还怂恿老娘和老爹说和，让小庄帮助他们，虽然老娘压把着，但是，在背地里，没少嘀咕我们。还说她们这个妹妹人不中，出了门子，就不跟唐家人一个心眼了，离心离德了。

    过了很久，这些事就放下了，我认为晴天了，就会风平浪静了，哪会想到，就因为这事，在姊妹之间，还生生结下了梁子了，唉。

    有一年，回家过年，正月初二回娘家，两个姐姐从几十里外，都聚到唐家庄，我和小庄出门迎接姐姐全家。可怜，两个姐姐，不给我好脸色，经我低微地再三说好话，加上三姐兰草和老娘，从中调停，从表象上看，大家才欢欢喜喜的吃了一顿团圆饭。

    可怜，我受的委屈，跟谁讲。

    就后来，我随军出来，我家那个冰箱，给了三姐家，你看看两个姐姐，好几年都在嘀嘀咕咕这件事。还都说，我们给了兰草冰箱什么的，我娘说，兰花和兰香，你俩家的日子，不比兰荣家差，你们除了种地，摊上好时代，还可以做点儿小生意，你们就别嫉妒兰荣了。

    娘说：兰荣家里一半，外头一半的，在家那么多年，不像正常人家的日子好过，在家的时候，多亏兰草两个去伸一把手，她们过着牛郎织女的日子，真过得很不容易。

    名头上，你小妹托福小妹夫，创好了，小庄来来回回两头跑，路费花多少，到谁家的门上站站，坐坐不花钱。再说，小庄是拿死工资的，真还不如你们，这些我可明白。

    谁知兰花和兰香说，要个好名头，要比有钱好，谁都高看人家一眼，谁让俺没那个福气的，俺娘说，人的命天注定，谁跟谁在一起，都是定数。

    我娘还说，兰荣到了那边，也没有个正经工作，养个孩子，不是这事就是那事的，上学，上补习班都要钱，兰荣过的日子也是紧紧巴巴。

    姐姐说，那是她有钱花，没钱花，不就不上补习班了，紧紧巴巴那是自找的。上特长班，考学加分，这些谁不知道，俺的孩子都没上这样的补习班。

    两个姐姐，还说老娘偏心，看着小妹夫有地位，说话一直站到妹妹的一边。俺都不行，也没有个老娘向着，谁都不容易，要说在外边的，怎么说，也都比俺强。

    老娘叹口气说，我向理不向人。姐姐说，老娘就会说好听的，老娘说，净讲瞎话，怎么几个一出了门子，再回来，都生分了，都隔着皮肉，隔着骨节了。

    俩姐姐还说什么，兰荣随军走了，依着我们看，应该让老爹老娘跟着去澄阳生活，为什么扔下老人，自己一拍屁股走人了，在家里，少麻烦爹娘了？没有吧，爹娘都给他们看过孩子，俺的孩子都是爷爷奶奶看大的，可没麻烦爹娘，这会用不着爹娘了，就翻脸不认人了。

    爹娘白给她盖屋了，好处都让它得了，爹娘全部的温暖都撒给了她一个，看看来家一趟，全家人都围着她，俺都没有地位，谁都看不起俺。

    老娘说，小闺女来家就呆几天，还亲不够，你们天天在家，经常见面，哪个我没疼过，怎么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哪偏心。

    小庄要带上我们来，我们不同意，才没去的。小庄还说，两个老人跟着过去了，他到北疃或者到丰隆镇租房给我们居住。

    这才压下了风波，后来，小庄回家给我和孩子起户口，就直接把连庄的名字改过来了，直接叫了庄连唐，还求我原谅，我虽然不在乎，可是考虑到家里人的感受，还是给了小庄一些颜色，装一下我的威严，从此以后也就过去了。我们两个在家里，他叫他的姓，我叫我的姓，不是也很好的。

    结果，回家过年，姐姐听见小庄称呼庄连唐，本来讲好的，回家别讲漏了，谁知小庄不小心，把自己出卖了。姐姐们还把孩子叫到跟前逼问，童言无忌，如实交代了实情。姐姐真会问：连庄，你老师叫你什么名字，连庄说，老师点名，呼喊庄连唐。姐姐还不放心，又问，你的作业本上，怎么写的名字，连庄说，庄连唐，好家伙，姐姐火儿了，连庄你看看家里那些闲话，说来说去，我被弄了一身灰了。

    我找连庄算账，我说回家在汽车上，我怎么跟你讲的，少说话，我说谁问你事，要么别说，要么撒腿就跑开了，找姥姥和姥爷，你怎么不长记性。

    谁知连庄说，人家大姨二姨拉着我的手，我怎么跑，老师还说，小学生是不能撒谎的。

    唉，做人，怎会那么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