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儿，问儿。”卓光兰温柔地拍了拍还在睡梦中的莫问。

    “母亲？”莫问抬手遮挡母亲手中明亮的烛台。“什么时辰了？”

    “已经过了卯时了。”卓光兰把烛台放在一旁，示意身边手持托盘的侍女上前。

    莫问突然眼睛一亮，问道：“父亲他们回来了吗？”

    “时候还早呢，我听说这次爷爷他们进城事情很多，怕是最早也得下午才能回府了，若是不顺利说不得还要在城里多耽搁一日。”卓光兰取出托盘里的一套水蓝色的衣袄，盖在莫问身上。“今天你就十岁了，按照娘家里的习惯，这一天要穿上特制的衣服，从此在外行走就要代表……你是个要有担当的人了。我也给你备了一套新衣服，一会记得换上。”

    莫问脸上有些失望地应道：“嗯。”

    卓光兰揉了揉儿子的头，微笑道：“你放心，你爹会给你选一匹好马的。说不定他们现在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

    “知道了，娘。”莫问闻言点点头。

    “还有一物，你戴上。”卓光兰从自已的脖子上取下一枚吊坠，放在手心给莫问看。“这个吊坠自我像你现在这么大的时候就带在身边了，现在就把它给你。”

    莫问接过母亲手中之物，拿到眼前仔细观看，是一个棱柱状似水晶一般的棕色半透明吊坠，其中似乎还有沙子一样的东西。他不禁好奇问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是土，是母亲故乡的泥土。此物寄托的是亲人的思念。”卓光兰一边回答，一边伸出双手。“我给你戴上吧，你可要好好保管。”

    莫问侧过身，让卓光兰给他戴上了吊坠，然后回过头看着母亲问道：“娘，你想家了吗？”

    卓光兰正欲收回的双手一凝，她注视着莫问的眼睛，肯定地说道：“想，当然想。”

    “那你想不想回去看看呢？”莫问继续追问道。

    “回不去了……”卓光兰叹息一声，“娘以前的家离这里很远，很远很远。我当年很是贪玩，离开的时候和家里大吵了一架，不回去反倒更好。有时候并不一定是见面才更好，与其相互生怨，不如相互怀念。能遇到你爹，再有了你，我此生足矣。”

    “娘……我以后一定会带你回去，我要带你到处去玩，走遍全天下！”莫问不知如何安慰母亲，只能拍着胸脯保证道。

    “行，我相信你。我的问儿真是长大了，当初你就这么小一点。”卓光兰用手比划，然后又觉得好笑。“简直像见风就长，蹭蹭蹭地，只怕什么时候一转眼就会比娘还高了！”

    “娘，”莫问突然想到什么，眼珠一转，“我今天可以不练琴写字吗？”

    “我听刘管家说，他这两日好像看到你出府，是吗？”卓光兰狡黠一笑，“是去做什么呢？”

    “没什么，只是出门……随便走走而已。”莫问以为母亲知道自己偷偷练武的事情，心头紧张，脸上一红。

    卓光兰早知道儿子是和蒋华海的女儿一起，见他这副模样，还以为他是害羞，也不深究，说道：“行了。今天就不安排你做什么了，你要是想再睡一会，就再睡一会起来吧。出门在外小心一些。记得早些回来，如果爷爷他们回来得早，今天肯定是要一家人一起吃饭的。”

    莫问心中一松，应道：“好，知道了，娘。”

    莫问进过早膳之后先是来到演武场。因为今日时辰还早，按蒋华娇平时的习惯，她大有可能出现在这里。但是莫问没有见到她，演武场和昨天一样，训练的人很少。平日一早就会到此的莫天良和莫启胜都不在，只有几个远房子弟在随意地比比划划。不光不热闹，甚至是让人觉得很安静，莫问感觉今天是整个冬日里最冷的一天。

    他一路上穿过莫家宅院，下人们没有前些日子那么忙碌了，在外走动的大都在闲聊，脸上似乎都为茶季的结束有些高兴。当然，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大管家和二管家都不在府上。出了莫府，他便向白蔼山方向走去。或许是因为冬茶的原因，此时道路和坊室的人流比平时较多，有许多莫问未见过的陌生面孔。他对此并不关心，只想快点到和蒋华娇约定的地点。

    莫问到了那块他们每日见面的独石，还是未看见蒋华娇的身影。他倒也没什么失望的，因为今天还很早，蒋华娇没来属实正常。但他还是双手举到嘴边，朝山上大喊道：“蒋华娇！你来了吗？”见没有任何回应，他便自顾自地活动起身体来。

    活动完身体，莫问刚要开始练蒋华娇教他的六形拳法，就感觉脑后一下轻微刺痛。他转过头去，却什么也没看见。他怀疑是自己的错觉，就准备继续练拳，可刚刚动了两下，又感觉自己的腰上一下刺痛，还隐约听到一声脆响。

    他暗道一声不好，难道是我自己一个人练拳哪里出了问题，沉思间低头正好看见地上有两块碎石片。他才一抬起头来就，一团冰冷的东西就砸在脸上，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对面一杏黄色劲装少女双手叉腰，冲他哈哈大笑。

    “你在那发什么呆啊，傻模样！哈哈哈哈……”蒋华娇笑得停不下来。

    莫问明白是蒋华娇在戏弄他，不动声色地问道：“你刚才躲在哪里？”

    “我刚才就在……”蒋华娇还没说完，一团雪就敷到了她嘴里。

    “哈哈哈哈，我这一招感觉如何！”这回换莫问哈哈大笑了。

    “呸呸呸，你找死！”蒋华娇抓起两把雪就朝莫问冲了过去。

    莫问也奋起反抗，蒋华娇没有仗着自己身手更好取巧，反而是莫问因为一身长袄占得了些许好处。因此两人你砸一下，我砸一下，你来我往，不亦乐乎。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了，才面朝雾镇方向坐下歇息。

    蒋华娇这才问道：“你怎么今天来得这么早？”

    “今天没什么事，府里不少人都去城里了，有点无聊。”莫问说道，“倒是你，我还以为你没来呢，怎么躲在这里？”

    “我也无聊呀，我爹也跟着莫老爷进城去了。”蒋华娇把脚翘起，“还有什么叫躲在这里！我只是在山上看风景。我刚才在上面，老早就看见你从下面跑上来。然后就跟个傻子一样，还在那里喊，一点也不知道尊敬师傅！”

    莫问没好气地说道：“谁让你躲起来的……山上那么冷，你一个人看什么风景？”

    “你不懂！”蒋华娇故作神秘地说道，“用我爸的话说，一个人才能看到不一样的风景。”

    “什么意思？”莫问不解道。

    “走吧，直接带你去看！”蒋华娇说完也不管莫问愿不愿意，扯着他就往山上走。

    蒋华娇倒是步伐敏捷，在前面连蹦带跳。莫问就不行了，每过一段就必须听下来把气喘匀。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他们已经完全行走在淡淡的雾中了。

    “这山上怎么这么大的雾？”莫问问道。

    “这可不是雾，这就是你在山下看到的云，我们现在可是走在云里呢。”蒋华娇看着身后慢吞吞的莫问皱着眉解释道，她恨不得拖着他向前走。

    “真的？”莫问惊讶道，“我听说这世界上有功夫厉害的人能骑在云上，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我爹也说过这样的事，他说有比他还要厉害的多的人，我们一般人完全想象不出来有多强，能直接在天上飞。”蒋华娇谈起来也尽是兴奋之色。“好了，现在你看看外面！”

    “我家先祖肯定就是这样厉害的人……”莫问说着看向外面，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此刻他们已经从雾里穿了出来，他们的下方的山腰处围绕着一片云海，下面的雾镇和一个巴掌一样小，在更远的地方，甚至能看见望月城如一张方形的卷轴，展开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在以前，他从来没感受过望月城的这番风貌。纵然相隔很远，莫问也能看出望月城的雄伟，雾镇和其完全没有可比性。

    “怎么样！”

    “真……真好啊……”

    蒋华娇倚在一块石头上，眼中满是期待地说：“我爹说，望月城这样的城池在这片大陆上，也不过是一座小城，比它大十倍百倍的城都不知道有多少。而一个普通人的一生，就算是有心到处走，真能完整走过的也不过是十几座城。所以我不要做一个普通人，我要尽可能多地去到这个世界上的地方。”

    莫问已经被蒋华娇的话惊呆了，他只能怔怔地看着远方。蒋华娇见他这副模样，便开口问道：“你去过多少地方呢？”

    “我就去过几次望月城。”莫问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如实回答。

    “你知道我们翻过这座山就会看见另外两座城池吗？镇子上很少有人知道，要看得远，就需要爬上更高的山，我一定要走遍高山！我要去看看其他城市奇怪的人，见见其他地方奇怪的事情。”接着蒋华娇侧过头盯着莫问，“你呢？你想过要去其他地方吗？”

    “我不知道……”莫问说完想到了什么，他胸口突然涌上一股热气，语气突然坚定。“我一定要成为像先祖那样厉害的高手！”

    蒋华娇没有多说其他的话，只是肯定道：“哈哈，我们会做到的！”

    待两人从山上下到独石时，太阳已经朝另一个方向倾斜了。

    “今天我要早点回去，应该练不了了。”莫问语气中有些不舍，“不过爬山也够累了。”

    “怎么今天着急回去啊？”蒋华娇有些意外地问道。

    莫问下意识地说出了一个最合理的原因：“今天我爹他们回来，我要早些回去迎接。”

    “行吧。”蒋华娇点点头，“明天可得加倍练回来。到时候我再带你上山去看东西，在更高的地方有一个洞，洞里有一具骷髅。你别告诉别人啊——不过你告诉别人也没用，那里很隐秘，别人找不到。”

    “好，那就说定了。”莫问也点点头，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觉得应该告诉对方，“其实今天是我的生日。”

    “啊！你怎么不早说呀！”

    “我……忘了。”

    “我都没给你准备礼物，那你现在十一岁咯？”

    “十岁。”

    “哈！我就知道你骗我！叫我姐姐，弟弟！弟弟！”

    “我才不叫呢！”

    “快点叫，弟弟！”

    “弟弟！”

    “你找打！”

    两人笑闹着跑回镇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