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问只觉得自己的眼皮一阵发烫，一想要睁开眼睛，额头就像被压上了一块砖头。

    “醒了？听得见吗……”

    莫问想要回答，却张不开嘴。那个声音很快就消失了。一只白色的蝴蝶从他头上飞过，带来一阵清凉，他就伸出手去追白色蝴蝶。他看见那只手就要抓住蝴蝶，白色蝴蝶突然变了颜色，变成了猩红之色，然后莫名燃烧起来。他一下子心中难受，忍不住不停咳嗽。

    “喂，听得见吗，孩子？来喝点水……”

    水？莫问一下子想起来自己口渴得厉害，他是来找水喝的。前面就有一片湖，可他的双腿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缠住了，怎么也动弹不了，急得他出了一身汗水。还好这时候起风了，天上的云被吹过来。他低头一看，那片湖也被吹到他面前了。他连忙低头去喝，大口痛饮起来。可是喝了半饱，他却觉得越来越口渴，他再一眼望去，这哪里是湖水，明明是一湾血池。池中心有一物咕噜咕噜地往外冒出红色的液体，他再抬头一看，天空中是一轮通红的血月。他心中一惊，想要向后逃，却落入了万丈深渊……

    “听得见我说话吗？孩子？”这回声音非常清晰地出现在了莫问的耳边。

    一只粗糙的大手落在他满是细汗的额头上，手心的温暖一下子把他包围起来，将他刚才因做噩梦而受惊的心跳安抚得宁静下来。

    “这到底是醒没醒呀？”胥丰田见少年刚刚微微眨动的眼睛又不再动了，感到有些失望。

    第二天一早，当坐在椅子上的胥丰田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发现少年正靠着床头一脸木然地盯着他看。

    “诶！你醒啦！醒了有多久了？”胥丰田一下子来了精神，凑上前去问道。

    莫问没有回答，仍旧木然地看着他。

    “渴了吧，喝水吗？”胥丰田把水杯举到莫问眼前。

    莫问接过水杯，把杯中的水一饮而尽，又把杯子递给胥丰田。胥丰田又倒了一杯水，莫问再次仰头一饮而尽，然后又把水杯递给对方。胥丰田看着莫问，挑了挑眉，还是去给他倒水。这次莫问将杯中的水喝了一大半，终于喝够了，把水杯握在手里。

    “你感觉怎么样？”胥丰田坐下来，再次开口发问道。

    莫问嘴唇动了动，正要说话，又想起母亲对他“不要和任何人说起你是谁”的嘱咐，又重新闭合嘴唇，摇了摇头。

    胥丰田见状，又说道：“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听得见你就答应一声。”

    莫问点点头，又摇摇头。

    “不会变成哑巴了吧？”胥丰田苦笑一声，仔细看了一眼莫问的神情，自言自语道。“是不是真成傻子了？”

    “咕咕咕……”饥饿的声音从莫问的肚子里传出，他的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

    胥丰田又去煮了些白米粥，送到莫问面前。莫问这时才突然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个老人，又看了看放在床边的那碗粗简的白粥，最终还是放下了戒心。端起碗，一边被烫得舌头发麻，一边呼着气不停地吃粥。

    门被敲响了。莫问马上放下手里的碗，侧身望去。胥丰田起身前去开门，来人是刚下值的孙青。莫问见到一身制式兵装的孙青，先是紧张，随后想到了什么，平静了下来，只是盯着孙青看。

    “师傅，您受累了。那孩子怎么样了？”孙青抱拳道。

    “你自己进来看吧。”胥丰田侧身让开。

    孙青看见盯着他看的莫问，笑着说道：“唷，已经醒了，脸色看起来还行，就是头发太脏了。”

    胥丰田在一旁小声嘀咕道：“只怕是个哑巴，搞不好已经成了傻子。”

    孙青刚走到床边，不料莫问突然从床上翻下来，双膝跪地，往地上磕头。

    “诶，你这是做什么！”孙青连忙去扶，虽然莫问不想起来，但是却反抗不了孙青的臂力。

    “请前辈收……收我为徒，授我武艺！”莫问用虚弱的声音喊道。

    “原来小子是在我面前装哑巴……”胥丰田挑了挑眉，抚须笑道，“看来你也不是傻子，还有一点聪明。”

    “这……你先回床上躺着。”孙青把莫问扶回床上，又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怎么突然就说想拜我为师？”

    “我……我有仇要报！”莫问咬牙切齿地回答道。“你看起来很厉害！”

    孙青神色一正，又问道：“你是哪里的人？有什么仇要报？”

    莫问欲言又止，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孙青见他眼神闪烁，心里知道他恐怕有难言之隐，也不再追问。于是语气认真且平和地对其说道：“不是我不愿意教你，只是我这点功夫实在是算不了什么。这个世界上真正厉害的人比我要强千倍万倍，也并不是说表面看起来厉害就厉害。比如我旁边这位是我的师傅，我虽然看着年轻力壮，但若是要打起来就完全不是我师父的对手。今天城里有人说，在雾镇的莫家被灭了满门，像这种程度的事情，无论是我还是我师父，恐怕都是无能为力。你可明白？”

    “我……明白了。”莫问垂头丧气道。

    孙青走过来，手按在他肩膀上，安慰道：“你以后也要记得不要随意对外人说起你的身世。我看得出来你很聪明……你若是真的决心报仇，一定能找到足够教导你的师傅。”

    莫问抬起头问道：“可是去哪里找呢？”

    “你先养好身体，这望月城很大……”

    孙青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门外响起了吆喝声，落在这屋子里听得清清楚楚：“时运不济且莫愁，心急莫喝烫米粥。要想气顺向南瞅，自有贵人在等候。”

    孙青推开门，只见一人身着一身黄色道士袍，眼眶里两颗珠子只有白没有黑，左手里捏着一杆子白旗，上书“道半仙儿”，右手拄着一根藤木拐杖。孙青本想呵斥，但见这人是个瞎子，便只是好言好语叫他赶紧走开，不要在此吵闹。

    待孙青走回屋中，胥丰田问道：“是什么人？”

    孙青如实回答道：“不过是一江湖算命的。”

    胥丰田点头道：“这段时间要小心些，不要让……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莫问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莫问。”

    胥丰田目光一凝，说道：“姓莫！果然……你不要再跟别人提起你的名字，如果有人问你姓名，你就说叫……孙耕。记住了吗？”

    “知道了。”莫问点点头。他刚才说出了自己的姓名便马上反应过来，不过他此刻也已经感觉到了这个屋子里的应该都是值得信任的人。

    就在这时，门外的吆喝声更大了，而且发出吆喝声之人听起来简直就是站在窗户面前，只跟莫问他们一墙之隔。其声道：“天灵灵来地灵灵，人间算命第一行。神仙临门不相迎，难怪终年霉不停！”

    胥丰田打开窗子，大声骂道：“哪里来的骗子，还不快滚开去！”

    那半仙儿却一笑道：“这位老先生说话好不讲理，瞎子如何能快滚？”

    胥丰田脸上阴晴不定，向孙青使了一个眼色。后者会意，几个跨步就出现在了屋外，伸手一把向那半仙儿抓去。半仙儿眼珠子翻出一双黑瞳，身子一扭，抬起拐杖就打在孙青手上。

    “果然是装瞎！”孙青冷笑道，双手立刻跟上去，就要把那半仙儿擒住。

    不料半仙的身子以极丑陋的姿势扭来扭去，腿上也异常灵活，孙青一番折腾竟连其衣服都抓不住。孙青还想追上去继续动手，却被师傅叫住了：“小孙，你且等等。这位先生，你在门外偷听这许久，所为何事，有何目的，不如直言。”

    半仙儿朝窗户方向施了一礼，说道：“这就对了嘛，算命的就怕别人不听他说话。所谓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

    孙青冷哼一声，双眼紧盯着对方，随时都准备将其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