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仙儿哈哈一笑，也没有进门的意思，将手中白旗和藤杖往两边地上一插，朗声说道：“瞎子我不过是昨晚夜观天象，见一明星自北向南划过天际，最后落向这望月城中，我这才追到此处附近。我正在地上寻觅间，正好在屋外听到有人说话，内容有些有趣，便驻足聆听了片刻。”

    “这么说你都知道了？”胥丰田沉声道，脸色不太好看。

    “老先生是说什么事呢？”半仙儿笑道，“瞎子知道的事很多，不知道的事也有很多，只是不知道诸位挂怀的是哪一件呢？”

    胥丰田叹息一声，冲孙青招手道：“小孙，你进来一下。”

    “师傅……”孙青回头瞪了半仙儿一眼，便转身进了屋子。

    胥丰田透过窗户望着一脸笑嘻嘻的半仙儿，对身旁的孙青低声说道：“我看这人虽然有些身手，但也只是个江湖骗子，想要讹些钱财，不像是……不行就给些钱财将他打发了，常年行走江湖之人应该懂得规矩，会管好嘴巴。”

    “好，我给他些钱。”孙青说着便从口袋里掏出十来文铜钱。

    “这里，”胥丰田走到床脚，手伸进床底，从床板的下面摸出一个小袋子，面无表情地递给孙青。“把这个给他。”

    孙青接过，打开袋子往里看了一眼，竟是一袋碎银。他连忙说道：“师傅，这是不是太多了！”

    “他要是把消息告诉这孩子的仇家，怕是得到的赏钱更多。”胥丰田摆摆手道，“给他吧，你师父也不是只有这点钱。”

    孙青一脸不情愿地拿着袋子走到屋外，抬手扔给了半仙儿。

    半仙儿接住袋子掂量了一下，眼睛却盯着孙青的口袋，贼兮兮地说道：“我刚才看你口袋里……”

    孙青气愤地咬了咬牙，掏出自己的十几文钱，一把扣到对方摊开的手掌里，厉声道：“拿去！你敢把听到的事告诉任何人，我定不饶你！”

    半仙儿接过钱呵呵一笑，没有答话。他把一枚铜钱举到眼前，仔仔细细地观看，又把袋子里的碎银倒出一些来，又是搓又是吹气。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嘴里念叨着：这就是钱啊。半仙儿手一扬就把袋子扔回给孙青，然后在手里的铜钱里挑选出最干净的一枚，剩下的也悉数交还。

    “我就要这一枚吧。”半仙儿从腰间掏出一个葫芦，手里铜钱往天上一弹，没人看清那一枚铜钱是怎么掉进这么小的葫芦口的，只听见一声钱落底的闷响。

    “你这是什么意思？”孙青皱起眉问道，他有些糊涂了，也不知对方是不是嫌钱不够，还是在玩其他什么把戏。

    “你放心，我不会白收钱。”半仙儿眼睛一眨，大声说道，“我就告诉你们一条想要的消息。那城南有一个‘第二’医馆，医馆中坐有一神医，面若稚童，姓仲孙名启。坊间传言其医术之高，可医未病之疾，可治无症之病。而且此人看病只要看得顺眼的，无论再难的绝症，哪怕不要钱也能治好，看得不顺眼的，再简单的小疾，给再多的钱财也不施手。”

    孙青面露疑惑地问道：“我倒是听说城南这些日子来了一个神医，还没见过，你为何说起？”

    “莫急，我正要说明缘由。”半仙儿笑道，“我观病榻上之人面相，心中早已为其算了一卦，算诀才念到一半就没了结果。其身负顽疾，又心中不畅，若是不找法子解决，怕是没有几年光景了。他的问题恐怕一般人也难以解决。这便是我提到那仲孙启的一半原因。”

    “果真？”孙青大惊道，随后脸上又浮出不信之色。“我倒是信了你的胡说八道。你且说那另一半原因。”

    “我收的钱只能换那么多消息了。天机不可泄露，我只能透露这么多。信与不信，全凭你们自己。只不过那人不会在城中久留，你们要想见他得抓紧时间了。”半仙儿说着拔出白旗和藤杖，就欲转身离去，“好了，那瞎子我便告辞了。”

    孙青也不知道想从对方嘴里听到什么，只是心头难以控制地激动，希望对方能多说两句话，连忙喊道：“且慢，你这骗子，再给你些钱又如何，你说清楚些！”

    半仙儿没有再搭理他，只是举起藤杖向身后晃了晃，口中念叨着：“相逢相识凭黄金，转首不过路人心。春风不入方眼里，铁石难消无情冰。”举着白旗的背影在巷子里晃晃悠悠，不觉间已然远去。

    待孙青回过神来，连对方走哪条路离开的都想不起了。他只觉头脑有些恍惚，拿着钱袋回到屋子里，开了口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师傅，这……”

    “这算命的有些古怪，说不定还真有些门道。”胥丰田接过袋子，重新塞回床板下，露出沉思之态。

    “师傅，你相信他说的话吗？”孙青低头看了一眼床上的莫问。

    “我也说不好。不过这孩子昨天晚上确实是好不容易才挺过来的，本也该叫大夫瞧一瞧的。小孙，自从你们加入望月城军的那天起，就应该知道这世界上确有修炼仙术者。只是这样的人很少，平时更少在世俗露面。那个算命的，看起来不像修仙之人，行为却很古怪……说到底，我空活了七十年，其实没什么见识。”胥丰田苦笑着摇了摇头，“还是得看这孩子……”

    “你怎么想呢？”孙青转头对莫问说道，“你觉得现在身体如何？”

    莫问还在想半仙儿刚才说的话里那些奇怪的句子，他总感觉这是自己的一个机遇，如果不去见半仙儿所提到的神医，他就再难和修仙者有所接触。长空道人所展示的手段在他心里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内心所渴望的不仅仅是报仇，还已经萌生了对那样超凡脱俗的力量的向往。

    孙青见莫问不说话，便继续说道：“遇见你是咱们有缘，但要是真有麻烦，我们也不能保护你什么。你现在出去还是有风险，如果没有算命的说的那么严重……”

    “我信他的话。”莫问突然认真地说道，“我要好好活着才能报仇！你们……叔叔、爷爷，我可以自己去，不会连累你们的。”

    胥丰田和孙青见莫问如此坚定，便也不再劝说什么。胥丰田便吩咐孙青去取来一套莫问能穿的粗布衣裳叫他换上，等到午饭后街上人多起来，这才带着他前往城南。三人来到城南，好一番打听，才在一处菜市场的角落里找到神医。

    原来所谓的医馆不过是几根竹竿子支着，蒙上几块白布，帐子门口立一块木板，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第二医馆”。唯一令人瞩目的是，账外排着长长的队伍。队伍中大部分都是衣装朴素的普通百姓，但其中也夹杂着几个身着富贵之人。衣着朴素的人里大部分脸上挂着看热闹的好奇笑容，衣着富贵的几人则多半一脸焦急满头大汗，只有少数几个人明显是因为病痛而满脸痛苦之色。

    三人向前走去，还没走近就看见那帐中有一小桌，桌前坐有一男子。男子身着一身白衣，如墨长发披在身后，白皙面容恰似少年，手握一把雕花茶壶，举手投足宛若谪仙。帐内再无其他东西，这神医竟真是悬壶济世，只开方不卖药。

    莫问正好奇地望着帐内，那男子竟若有所感似的抬起头来，目光和他遥遥碰在一起。他正想是不是该打个招呼，对方突然眼睛一亮，满脸笑容地站起身来，看样子竟是要向他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