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火葬场再就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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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从不和亲

    顾怜幽有意让昼玉追不上,昼玉也只能在窗台上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长街尽头。

    可沉默片刻,昼玉却从身上解下一块玉佩,唤无言进来。

    他将玉佩递给无言:“送去廷尉府,亲自交到她手里。”

    无言不无惊讶。

    因为这是太子殿下的暗阁,殿下费心培养起来的暗网,遍布茶楼酒肆,官兵商人,拿着这块玉去城北钱庄,想提多少钱就可以提多少。

    只要钱庄有,就是提空都可以。

    甚至是人,都可以调动。

    更别说是区区十万两。

    殿下竟要将这块玉给顾家二小姐?

    若说殿下有意纳顾小姐为侧妃,这也未免太过了,难不成…最近发生的事情,是太子殿下为了有机会娶顾小姐为正妃?

    无言想到这儿,难免心下惊诧,面上却不敢显露出来,而是恭敬道:“唯。”

    顾怜幽骑马回了廷尉府,恰巧遇上顾仲恪回府。

    顾仲恪见她骑马回来,倒有些意外,毕竟二女儿虽然自小跟着生母习武,但一直以来都是以温婉示人。

    很少骑马或当众显露出武艺。

    怜幽的母亲去得早,他便对怜幽格外怜爱,许多事情并不限制她,只是怜幽自己却给自己划了界限,要克己复礼,恭让温谦。

    今日见顾怜幽骑马回来,眉目浓艳却面色霜白清正,锋芒毕现。

    晚霞之中,在马上勒着缰绳的剪影却让顾仲恪想起二十年前,怜幽的母亲也是这样勒着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浓艳秀美的面庞上满是倨傲挑衅:“听闻你便是新科状元,旁人吹嘘你如何如何出尘,如何不同,如今看来也不怎么样。”

    初见时便是惊鸿一瞥,那时他站在马下竟不自觉看呆了。

    冷傲艳丽,风流无双。

    顾仲恪无由来地眼一酸。

    怜幽生得很像她母亲。

    她的女儿,就该有此傲骨风华。

    顾仲恪清正端寒的面却露出了慈爱嗔怪的浅笑:“那日落水看来是没有把你淹傻,这才几日便去骑马。”

    顾怜幽看着顾仲恪仍旧未有白发的样子,心中酸涩,她记忆里的父亲,早已满头白发,满面皱纹。

    为大周殚精竭虑,将生死都置之度外。

    为昼玉之臣子,父亲空付了多少心力年华?

    只是不知道,父亲知道自己因昼玉殉城之后,是什么感受。

    顾怜幽一身锐气在顾仲恪面前收了锋芒,竭力压住哽咽道:“女儿知错。”

    下人正要上前接缰绳,顾仲恪却替她牵过缰绳,下人一惊,却连忙退到一旁。

    顾仲恪要扶护顾怜幽下来,顾怜幽却一个翻身就稳稳落在了地上,顾仲恪不由得笑了一声:“你这孩子,冒冒失失。”

    听着顾仲恪的声音,顾怜幽都不由得鼻头一酸。

    顾仲恪看着她的模样却颇是感慨,怜幽母亲的性格偏锐利风流,爱恨分明,大抵也因是陇西郡公独女,一向高傲。

    他的性格却谨慎,一般不轻易将情绪外露。他和怜幽母亲完全是相反的性情,可是当初怜幽母亲手握缰绳,高高在上地那么冷艳睥睨他一眼,却让他一眼沦陷,三度求娶。

    怜幽之前虽然像她母亲一样习武,脾气却囿于规矩,虽有傲骨在内,却没了高傲脾气,大抵也是有他的原因在。

    但他对怜幽的希冀,从来都是与浓云不同。

    怜幽母亲是郡公之女,地位尊贵,在郡内几乎相当于公主,傲骨铮铮,其实顾仲恪一直觉得,怜幽若能肖她母亲更好。

    今日见怜幽这样张扬明艳,其实他心中很是欢欣,欢喜得鼻酸。

    不受世俗所限,傲然睥睨众人。

    想来也是怪他,他掌管大周刑法,从怜幽母亲走了之后,他初时担忧续弦对怜幽不好,便时时将她带在身边,然而在诏狱,见多了规则法正,怜幽反而被条条框框限制,常给自己设限。

    他一辈子受限于规则法正,其实希望怜幽能不一样些。

    见顾怜幽今日之态,其实顾仲恪心中有说不出来的欣慰。

    进了门,顾仲恪将缰绳交给下人,顾怜幽忽然道:“爹,如果有一天,大哥不得已为国捐躯,您会是什么感受?”

    这个问题有些突然,可顾仲恪却背脊挺拔,微微垂首看向他的女儿,语气认真:“乾坤万劫英雄尽,若国家多劫难,难免会有那一天,就算是远在庙堂,也可能成为筹码,一朝为国捐躯,但只要死得其所,视死如归,英勇无畏,便是我顾家的好儿郎。”

    他语气和缓,却似有千钧之力,极有重量,为官二十载,他早已做好这种准备。

    顾怜幽忍不住低下头,心中酸涩道:“若是我为国而死呢?”

    她不敢知道,却想知道。

    上辈子她死了之后,父亲会如何。

    顾仲恪的脚步忽然停了,认真道:“大周不需要女子偿命,三百一十年统治中原,我大周傲骨斐然,从不和亲,大周的和平,亦不需要一个女子的命来换。”

    顾怜幽却自嘲地苦笑。

    明君当如此,可若不是明君呢?

    顾仲恪摸摸她的头:“爹忙于公务,你且回去读书,爹还要去一趟诏狱。”

    顾怜幽掩起情绪,虽是心中不舍,却也抬眸轻笑道:“好。”

    晚霞倾斜,她一身青衣染残阳如血,背影纤瘦,风吹起她的衣角却萧索冷肃,这一刻,她看着远方残阳西斜,如她死前晚霞,此刻仿佛步步都在走回前世的路。

    上京城门,旌旗飞扬,青砖高墙,她被悬在城门之上,奉常在城门之上朝着敌军大喊,若此刻退兵,皇后娘娘自当和亲,两国自此休战退兵,再无干戈。

    西晁单于权渠勒住缰绳,伸手示意兵马停下,抬头看向了一身嫁衣的她。

    当年权渠还是皇子时曾见过顾怜幽一面,顾怜幽在猎场拔箭飞射,险中他一箭,可权渠毫不计较,甚至问她是哪家女儿,顾怜幽只是看着他的西晁衣着轻蔑一笑,纵马离开,而再见时,她已是高坐主位的大周皇后。

    兵压城下,权渠却忽然派人传书,若以大周皇后和亲,大晁立刻退兵五百里。

    百官劝昼玉选择送皇后去和亲,昼玉坚决不允,数度震怒。可最终她还是被悬在城门之上,以诱退敌。

    一行清泪从顾怜幽眸中落下。

    可笑,可笑至极。

    大周的江山,竟要一个女人来换!

    昼玉竟不觉得可耻吗?

    奉常一身官服染了尘,在疾驰赶来的路上,发冠亦失落,狼狈不堪,却拿着圣旨高声对权渠说,和亲圣旨已在此,即刻退兵。

    如同丧家之犬,根本不像她大周傲骨光风的臣子。

    然而在奉常苦苦挣扎之时,顾怜幽却忽然高声道:“呸!尔等不过蛮夷,兽族,餐风饮露,幕天席地而居的野蛮民族,也配我大周之后和亲!”

    敌军骚动,面色愤怒。

    而顾怜幽却在城门之上毫无畏惧,不顾风度地辱骂:“你们身披毛皮,兽性未褪,蛮夷之鄙人!”

    奉常慌乱,急切低声提醒她,这可是大周唯一的机会。

    可顾怜幽清楚,如今已是兵临城下,怎么可能因为区区一个女人退兵。

    可悲!可笑!

    顾怜幽依旧杀气毕现地高声讽刺道:“子娶母,弟娶嫂之人伦败坏,烧杀抢掠,掳人妻女之荒淫无道,父子屠杀,父死子继之残暴凶恶。”

    她所言字字分明,气势逼人。甚至言及权渠杀父夺位之事。

    明明她身着一袭奉常临时寻来的嫁衣,受困与人,可一袭红衣仿佛接天漫地,泼天的气势犹如巨大火焰,她身着红衣,瞪着双眸,蔑视倨傲地嘶吼道:“本后绝不与蛮夷和亲,要杀便杀,杀死本后,尔等亦是蛮夷,野兽,恶贼!”

    是权渠面色阴沉下来,第一个毫不犹豫立刻拔箭射向她。

    那一瞬间,无数的箭矢如雨,跟着权渠的箭穿过她的身体,她痛得不能言语,却绝不闭眼,死死睁着眼瞪着下面的西晁士兵。

    权渠高喊诛杀顾后踏平上京。

    敌军随之高喊,

    诛杀顾后!踏平上京!

    诛杀顾后,踏平上京!

    震天的怒吼缠绕在耳边,顾怜幽的眸子血红,漫天风沙吹起她的嫁衣衣袂,在风中烈烈飞扬,凄艳哀绝,与破败的城旗一同飘扬在风中。

    万箭穿心,她都至死未曾闭眼,瞪着那些攻城的敌人,仿佛神庙之中怒瞪双眼的武神,死死瞪着他们,气势摧城,似乎要杀光万万敌军。

    她一身嫁衣,如同煞神立于城墙上。

    看故国兵变,看上京沦陷。

    晚霞倾斜,如流水翻涌覆盖在顾怜幽身上,回忆寸寸收束,她停住脚步,抬头看向顾仲恪的背影。

    一行清泪自眼中无声落下。

    视死如归,英勇无畏。

    爹,我做到了。

    可是大周的江山,顾氏那么多人的性命,全都败在了一个女儿夫婿手中。

    女儿如何能面对大周百姓?面对为大周呕心沥血的顾家列祖列宗?